萧烬背着女人快步走在石板路上，夏末的热风裹挟着尘土扑面而来，却吹不散脖颈间那缕温热的呼吸。女人的脸颊贴在她的后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润的热气，让她浑身肌肉紧绷，脚步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只想快点到医馆，动作间却带着原身残留的本能，下意识护紧了背上的人。
“快了，前面就是医馆。”萧烬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掩不住一丝不自在。怀里的小孩已经停止了哭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带着全然的依赖。
林昭跟在旁边，看着萧烬因为加快脚步而绷紧的肩背线条，又瞥见那个女人环在萧烬胸前的手，指节甚至微微陷入布料，心里的火气“噌”地又上来了。她故意落后半步，眼神冷得像结了冰，却又忍不住盯着两人的背影，喉间发紧——那女人的发丝蹭着萧烬的脖颈，而萧烬竟没有丝毫躲闪。
医馆的幌子在风中摇晃，终于到了地方。萧烬如释重负地停在门口，刚想把人放下，就听到背后的女人轻轻“嘶”了一声。她连忙放缓动作，几乎是半托半扶地将人稳在地上，对着医馆里大喊：“大夫！快来看看！有人受伤了！”
穿白褂子的老大夫闻声从里屋出来，看到女人脸上的伤和一瘸一拐的样子，连忙招呼学徒：“快扶进去躺好！”可那女人却站在原地不动，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萧烬，像是生怕她跑了，眼神里的依赖和眷恋几乎要溢出来。
萧烬被她看得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只好开口安抚：“你先进去治伤，我在这里等你，放心吧。”听到这话，女人的眼神才柔和下来，点了点头，这才任由学徒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内室。
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萧烬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医馆门口的长凳上，只觉得浑身乏力。她将怀里的小孩放在腿上，小家伙大概是累坏了，靠在她怀里乖乖的，也不吵闹。
林昭在她旁边坐下，没说话，只是双手抱胸看着前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明显还在生气。萧烬察觉到她的低气压，张了张嘴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先在心里回想那些遥远的往事。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清晰的画面：破旧的茅草屋，漏风的墙壁，还有一个比原身高半个头的女孩身影。那是原身十岁那年，父母染了时疫双双去世，只留下年幼的原身孤零零一个人。
就是这个叫阿莲的女人，当时才十五岁，自己家里也穷得叮当响，却总是偷偷接济她。原身上街乞讨，有时候讨到半个窝头，会跑很远的路送给正在地里干活的阿莲；阿莲则会趁着家人不注意，把自己碗里少得可怜的米粒留一半给原身，还会偷偷带原身去挖野菜、摘野果。
阿莲家里重男轻女，她爹喝醉了就会打骂她，哥哥也总抢她的东西。每次原身看到阿莲身上的伤痕，都会用脏兮兮的小手帮她吹伤口，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不怕，等我长大了保护你。”阿莲就会抱着原身掉眼泪，说以后一定让他过上好日子。
两人就这么相依为命过了五年，原身十五岁那年冬天，被突然闯入村子的黑衣人抓走，成了暗卫营的一员。原身拼命反抗过，哭喊过，却再也没见过阿莲。这些年原身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接济自己的姐姐，可暗卫营纪律森严，根本没有机会回去寻找，这段记忆也就成了原身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萧烬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小孩柔软的头发。那些年少时的温暖时光，是原身在暗卫营那段冰冷岁月里，唯一能支撑原身走下去的光。
“她是……阿莲姐姐。”萧烬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去世，是她一直接济我，我们……相依为命过几年。”
林昭侧过头看了萧烬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却没说话，显然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萧烬苦笑了一下，继续解释：“我十五岁那年被抓走当暗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更没想到她……过得这么难。”想起阿莲脸上的淤青和瘦弱的身体，还有那个赌鬼丈夫留下的烂摊子，萧烬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这份沉甸甸的过往和现状，让她无法对阿莲的困境视而不见。
萧烬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孩，轻声说：“我一直把她当亲姐姐，受了她太多恩惠。现在她落难了，我没理由不管她。”这份年少时的恩情，原身记了这么多年，自己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如今有能力，自然要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林昭听着萧烬的解释，心里的火气稍微降了些，但一想到刚才阿莲看萧烬的眼神，还有那紧紧扒着萧烬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她哼了一声，语气依旧带着醋意：“亲姐姐？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可不止是姐姐看妹妹那么简单。”
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十五岁的原身躲在树后，偷偷看阿莲弯腰插秧，阳光落在阿莲被汗水打湿的发梢上，原身的脸颊会莫名发烫；冬夜里阿莲把暖炉塞给她，手指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原身会整夜睡不着，心脏怦怦直跳；甚至在被抓走的前一刻，原身心里最惦记的，除了活下去，就是再也见不到阿莲了。那份属于少女的懵懂喜欢，像藤蔓一样缠在原身的记忆里，连带着萧烬此刻想起，都觉得心口有些发闷。
萧烬有些无奈，也有些慌乱：“她……大概是太苦了。”阿莲刚才抓着她胳膊时的颤抖，眼里的依赖和眷恋，她都懂。只是此刻被林昭戳破，心里有些止不住的慌乱。
就在这时，内室的门开了，老大夫走了出来，对着萧烬说：“姑娘，里面那位伤得不轻，额头磕破了，脚踝扭伤，身上还有不少新旧伤痕，得好好养着。她让你……进去一趟。”
萧烬站起身，将怀里的小孩交给林昭：“你帮我照看一下。”林昭不情不愿地接过孩子，看着萧烬走进内室的背影，手指忍不住收紧——萧烬走路时的背影，连带着步伐都比平时慢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