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头,被战火熏黑的痕迹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血腥与焦木气息。但在原并州刺史府,如今已挂上“征北将军吕”旗号的行辕大堂内,一种新的秩序正在紧张地酝酿。吕布站在巨大的并州地图前,目光沉静,徐晃自壶关送来的军报摊开在旁边的案几上。
陈宫坐在下首,手指点在地图上壶关的位置,语气带着忧虑:“公明将军转为强攻后,高干已被死死拖在关前,无力分兵。但壶关险峻,我军强攻,伤亡不小,恐非持久之道。”
刚刚因攻破晋阳而立下战功的张绣站在一旁,神情专注地听着。
吕布的视线却并未停留在壶关,而是缓缓移向了地图上方那片更为辽阔的区域——雁门郡,以及更北方广袤的草原。徐晃军报中后半段的一个提议,引起了他的深思。
“公明建议,可分一支兵马北上,巡弋雁门,既清剿可能存在的袁绍残部,稳固后方,或也能寻找机会,从侧翼威胁壶关。”吕布复述着徐晃的话,手指无意识地在雁门郡的区域划了一圈。
陈宫立刻摇头反对:“主公,此举太过行险。晋阳刚刚拿下,张合的大军就在东边的榆次盯着我们。此时分兵,万一被张合看出破绽,趁虚来攻,我们如何抵挡?至于雁门那边,地广人稀,就算有些许溃兵豪强作乱,也成不了气候,等我们站稳脚跟,一道命令就能招抚,何必急于此刻派兵?”
陈宫的顾虑非常实际。先巩固核心地盘,再图扩张,是乱世中求稳的常规做法。
吕布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正在清理瓦砾、修复城墙的士兵和民夫。拿下晋阳只是第一步,如何守住它,并打破眼前的僵局,才是真正的挑战。东有张合拦路,南有壶关坚城,袁绍凭借河北雄厚的基础,完全可以跟他耗下去。而他自己,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
徐晃的建议,像是一道微光,照亮了另一种可能。这不仅仅是一次军事行动,更关乎如何打破僵局,夺取主动权。
“公台的担心,有道理。”吕布转过身,目光扫过陈宫和张绣,“但如果我们只想着固守,就会一直被袁绍牵着鼻子走。他巴不得我们困在晋阳,等他收拾完曹操,再腾出手来全力对付我们。”
他走回地图前,手指用力点在雁门郡上:“雁门,是并州的北大门,连接着塞外草原。这里如果不稳,我们永远要担心北方的胡人骑兵南下骚扰,无法全力应对东面的敌人。此其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其二,高干靠着壶关天险,张合守着榆次防线,他们都认定我们的主力会被牵制在这里,无力他顾。如果我们突然派出一支队伍,大张旗鼓地北上雁门,甚至做出要攻打代郡、骚扰冀州北边的姿态,袁绍和张合会怎么想?”
陈宫眼神一亮,似乎明白了吕布的意图:“主公是想……声东击西?用北上的行动迷惑敌人,调动他们的兵力?”
“不止是迷惑。”吕布眼中闪烁着算计,“肃清雁门是实,确保后方安稳。但更重要的是,要通过这个动作,让袁绍以为我们的战略重心可能北移,或者晋阳防御空虚。这样一来,他可能就会犹豫,甚至被迫从东线或者南线调兵布防,我们就能找到可乘之机。”
他看向跃跃欲试的张绣:“张将军,你擅长骑兵作战。如果我给你一支骑兵,北上雁门,你能稳住局面,并把声势造足吗?”
张绣立刻抱拳,声音洪亮:“末将定不辱命!必为主公扫平北疆,扬我军威!”
吕布点了点头,但语气严肃地补充道:“不是让你去和敌人主力硬拼。壶关和晋阳都需要兵力,我不能给你太多人马。”
他正式下达命令:“张绣听令!”
“末将在!”
“予你一千精锐骑兵,再配五百熟悉地形的本地士卒为向导,即刻准备北上。你的任务有三:第一,清剿雁门境内不肯归附的溃兵和豪强,宣扬我的政令,恢复秩序;第二,巡查边境,监视乌桓、南匈奴的动向,若遇小股敌人侵扰,坚决打击,壮我军威;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多派侦察骑兵,广布旌旗,营造出我军主力有意经略北方的态势,动静越大越好!”
这是一支偏师,兵力不多,但贵在精悍和快速。其核心任务不仅是实际上的扫荡,更是战略上的佯动和造势。
“末将明白!”张绣领命,神情肃然。
“记住,”吕布特别叮嘱,“若遇敌军大部队,不可恋战,以周旋、骚扰、迷惑为主。保全自身和这支骑兵,比攻占几座营寨更重要。我要让袁绍觉得,我吕布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北方!”
“遵命!”
张绣领命,大步流星地离去部署。
陈宫看着张绣离去的背影,再看向吕布,目光中多了几分叹服。他意识到,吕布此举并非莽撞,而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试图以积极的姿态打破僵局,将战略主动权抓回自己手中。
“那壶关这边……”陈宫问道。
“回复公明,”吕布拿起笔,在徐晃的军报上批注,“他的建议,我采纳了。但北上的是张绣,并非从他那里分兵。让他继续全力进攻壶关,打得越狠,高干越痛,袁绍和张合就越会相信我们的主力仍在南线,北方的行动只是辅助。另外,授予公明临机决断之权,壶关战事,由他全权负责。”
命令很快被写好,用印,由快马送往壶关前线。
吕布再次走到窗边,目光仿佛越过重重山河,投向了东南方正在激战的曹操与袁绍。
“袁本初想让我和曹操拼个两败俱伤?”吕布嘴角泛起一丝冷意,“那我偏要主动出击,看看你这四州之主,如何应付这四处起火的局面。”
并州这盘棋,在他落下北上雁门这步棋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充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