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柔和地洒在高松灯整洁却充满个人气息的小房间里。
她坐在床边，玖克则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气氛起初还带着些被家长“强行”关在一起的微妙尴尬。
为了打破沉默，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她拿过床头的笔记本，打开，然后转向玖克。
“玖克…”她轻声说着，开始一点点地、认真地向他展示和述说。
她说起最近训练的感悟，说起Sbc的压力与期待，说起立希的严格和爱音的努力，说起自己站在起跑线前时，内心那些细微却真实的变化。
她的语言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琐碎，但那份毫无保留的分享欲，却让玖克感受到了沉甸甸的信任。
接着，她放下电脑，从床头柜的一个小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她的“收藏”——那些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石头。
她如数家珍般地拿起每一颗，告诉玖克它们是在哪里捡到的，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觉得它特别。
最后，她的指尖停留在了其中一颗看起来最为奇特、甚至有些反光的石头上。她将它轻轻捧在手心，递到玖克面前。
玖克一眼就认出了那颗石头——那根本不是什么天然的石头，而是他当初为了安慰赛后失落的她，信口胡诌是陨石实则给别人的胃结石。
看到灯如此珍重地将它和其他真正的宝贝石头收藏在一起，玖克一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带着几分调侃和不好意思说道：“灯，那个…其实跟你说实话吧，这玩意儿是胃结石。”
他本以为灯会露出惊讶或者失望的表情。
然而，灯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清澈见底：“嗯。我知道不是陨石的。”
“诶？”玖克愣住了。
灯的手指温柔地摩挲着那颗胃结石，声音很轻，在玖克心中荡开层层涟漪：“我知道玖克在骗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抬起眼，目光直视着玖克，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不止是这个。还有…还有那时候‘丑角’我也知道，那是玖克扮演的。”
咯噔一下。
玖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扮演天衣无缝，一直以为将真实情绪隐藏得很好…她竟然…从一开始就看穿了？
那自己之后的那些掩饰、那些故作轻松，在她眼里岂不是如同小丑一般？
看着玖克骤然变化的脸色，灯的语气却没有丝毫指责或嘲弄，反而带着一种深切的理解。
她将那颗胃结石紧紧握在手心，贴在心口，继续说道：
“但是，这个…”她看着手心里的石头，“这是我的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知道我喜欢石头，并且送我石头。” 她顿了顿，脸颊微微泛红，但却鼓足勇气说了下去，“也是第一次…有人那样…对我告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我那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指的是当时复杂的心情和无法很好表达情感的过去。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了，” 她再次重复，目光坚定地看向玖克，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我知道，玖克是和我一样的人。”
“无论是假装成奇怪的丑角，还是穿着皮套扮演JKING，或者其他任何什么东西…” 她列举着玖克那些伪装的身份，“玖克和普通人非常、非常不一样。”
“我能从玖克身上…闻到‘同类’的味道。” 她说出了这个奇特的比喻，眼神却无比认真，“一种…对世界陌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事情，有时候需要躲起来假装什么，借助什么，有时候又会忍不住用奇怪的方式去触碰世界的，‘同类’的味道。”
这番话语，如同最温柔的利剑，精准地剥开了玖克层层叠叠的伪装，直抵他内心深处那份从未与人言说的孤独与异样感。
他一直以来用各种身份、各种面具来保护自己，或是与他人保持距离，却被这个看似最单纯、最脆弱的女孩，一眼看穿了本质。
她接受的不是那个扮演出来的丑角或JKING，她珍视的也不是那块虚假的胃结石。
她接受并珍视的，是那个藏在所有伪装之下，和她一样，有些笨拙、有些异常、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与世界碰撞的——真实的他。
房间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和两人清晰的呼吸声。
玖克看着眼前这个捧着一颗胃结石、却仿佛捧着全世界最珍贵宝藏的少女，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最终，所有的震惊、尴尬、伪装，都化作了一声复杂的、近乎叹息的轻叹。
房间里的气氛在坦诚布公之后，变得愈发松弛和温暖。高松灯似乎彻底打开了心扉，她重新拿起笔记本，里面有许多她用铅笔绘制的、风格独特又充满童趣的简笔画。
她滑动着触摸板，指着一张画：那是一个蜷缩成一团的、线条简单的西瓜虫，周围画着一些波浪线。“这个…是我。”她小声说，指的是那个曾经害怕、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自己。
玖克看着那幅画，心中微软。他的目光在屏幕上搜寻，然后指向了另一张画：那是一只穿着滑稽小丑服、脸上画着夸张笑容，但眼神却有些落寞的企鹅。“那这个…大概就是我吧。”他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释然，“对不起，灯。我假装忘记这个画的那天让你伤心了。”
他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灯的头发。这一次，动作里不再带有任何玩笑或敷衍，而是充满了歉意和怜惜。
灯没有躲闪，只是顺从地、甚至有些享受地闭上眼睛，像一只被抚摸的小企鹅，轻轻摇了摇头，表示她并不在意了。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睁开眼，眼神亮晶晶的。跳下床跑到书架前，开始费力地搬出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各种各样的企鹅玩偶、企鹅手办、企鹅图鉴、甚至还有企鹅形状的奇怪石头，简直是一个小型的企鹅博物馆。
“看，这些都是，”她兴奋地拉着玖克，开始如数家珍地给他介绍，“这个是国王企鹅，耳朵旁边有黄色的羽毛…这个是阿德利企鹅，眼睛周围有一圈白色的…这个是最小的蓝企鹅…” 她完全沉浸在了企鹅的世界里，之前的那点羞涩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分享最爱之物的纯粹快乐。
玖克盘腿坐在地板上，看着灯难得一见的兴奋模样，耐心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问题。时间就在这充满童趣的企鹅科普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远处建筑的灯光也逐渐稀疏。不知不觉，时针已经滑过了半夜12点。
灯依旧精神奕奕，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但一旁的玖克，经过一整天高强度的陪练和晚上的情绪波动，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身体也有些僵硬。
细心的灯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困倦。她停下了关于企鹅喙形状差异的讲解，看着玖克，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站起身，开始费力地把自己床上的垫子拖下来，铺在地板上，又抱来多余的被子和枕头。做完这一切，她伸出手，轻轻拉住了玖克的一根手指，低着头，脸颊绯红，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极大的羞涩和期待，却又不敢直视他：“…玖克…今天…能不能…”
玖克看着铺好的地铺，又看了看灯这副羞怯又勇敢的模样，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柔软，但还是不得不指出现实问题：“灯，我很感谢，但是没带换洗的衣服，也没洗澡…” 他风尘仆仆了一天，实在没法就这样睡下。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灯母亲的手伸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男士睡衣，语气带着笑意和不容拒绝：“这是灯爸爸的睡衣，是干净的。灯，去教教玖克君怎么用浴室吧。”
说完，手就缩了回去，门也被轻轻带上了。显然，父母一直在默默关注着。
灯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她接过睡衣，低着头，手指紧紧捏着玖克的衣角，像引导盲人一样把他拉向了浴室。
浴室里，气氛尴尬又暧昧。玖克快速冲了个澡，只用一条毛巾围在腰间，露出了精壮的上身和结实的臂膀。灯始终背对着他，但通红的耳根暴露了她的紧张。
轮到灯洗澡时，她把自己的干毛巾捂在了玖克的眼睛上，确保玖克看不见。然后才窸窸窣窣地开始换衣服。洗完澡后，她又迅速抢过玖克用来蒙眼的那条毛巾，紧紧裹在自己身前，虽然根本遮不住什么，反而更添了几分欲盖弥彰的诱惑。
她整个人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头上快冒烟，身体甚至因为紧张和羞涩而微微哆嗦着。她不敢看玖克，声音几乎不成调：“…我…我可以…帮玖克…洗…”
最终，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展的，两人竟然一起泡在了宽大的浴缸里。
热水氤氲，蒸汽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彼此的视线。灯缩在浴缸的一角，手里拿着浴花，小心翼翼地给玖克擦背。
为了缓解这几乎要令人爆炸的尴尬气氛，玖克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他掬起一捧水，笑着说：“灯泡过的水…一定很甜吧？”
“！才、才没有味道！”灯立刻气弱地、毫无威慑力地鼓起了脸，用眼神谴责玖克的胡言乱语，但手上给他擦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只是力道更加轻柔了。
水声淅沥，蒸汽朦胧，狭窄的空间里充满了少女的馨香、沐浴露的清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青涩而致命的吸引力。
就在浴缸温热的水汽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丝距离也蒸腾得模糊暧昧之时，高松灯做了一个轻柔却郑重的动作。
她不知从何处，或许是早已藏在浴巾的褶皱里，或许是悄悄放在浴缸边缘——取出了一串项链。
她的手臂带着水珠，从玖克的身后环绕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那串项链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短暂地刺激了一下玖克的皮肤，与周围的热水形成奇妙的对比。
玖克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挂在他胸前的，是一颗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的、色泽深邃温润的圆形石头。
它并不大，却有着沉甸甸的质感。穿着它的绳子并非商店里买的现成链子，而是由无数股极细的线手捻而成，呈现出一种质朴而用心的纹理，甚至能看出编织时细微的不均匀，透露出制作者的生涩与专注。
高松灯没有松开手，反而将下巴轻轻地、依赖地搁在了玖克赤裸的肩膀上，温热的脸颊贴着他湿漉漉的皮肤，从后面轻轻抱住，声音透过胸腔的震动和氤氲的水汽，直接传达到玖克的耳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羞涩与决然的意味：
“这个…我亲手做的…送给玖克。”
玖克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那颗光滑温润的石头。它触手生温，仿佛真的有生命一般。
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而汹涌的情感，下意识地抬起双手，轻轻覆盖住了灯环在他身前的手上，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她那微微发热的手指。
“嗯，我很喜欢项链，也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