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会散场后,秦宇轩抱着一摞台账回到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与林致远的办公室相连,两个房间之间也有一个门。就是秦宇轩办公,里间是书记的房间,秦宇轩刚把文件分类摆好,门后就传来林致远的声音:“宇轩,进来一下。”
秦宇轩整理好衣襟,轻推玻璃门走进里间。
里间装修简洁,靠窗的实木书桌上堆着半尺高的文件。林致远坐在藤椅上,手里端着热茶,水汽漫过他略显疲惫却锐利的眉眼。见秦宇轩进来,他指了指桌旁木凳:“坐。”
秦宇轩轻手轻脚坐下,后背下意识挺直。作为贴身秘书,他懂林致远的习惯——语气越平和,话越关键。
“今天会上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林致远率先开口,指尖轻敲桌面,语气里满是赞许,“数据抠得准,说话有底气,没半点犹豫。”
秦宇轩刚要谦辞,就听林致远继续说:“你是我的秘书,这番话不仅堵了数据漏洞,更让大家看到咱们做事的扎实。说实话,很给我争脸,我没看错人。”
暖意涌遍全身,秦宇轩鼻尖微热,连忙欠身:“都是书记教得好,我只是按实情办事。”
“按实情办事,说易做难。”林致远呷了口茶,目光落在他身上,“但光有冲劲不够,得学会‘转弯’。”
秦宇轩凝神倾听,手指攥紧了衣角。
“赵刚在轻工业局熬了八年,最在意‘面子’;李伟管机械系统五年,最怕‘担责’。”林致远缓缓道,“周斌漏报城西食品厂进展,是怕显得排查不细;李伟少算临时工,是想省事。”
秦宇轩心头一震。他只盯着数据对错,却没琢磨过这些人藏在“错误”后的顾虑。
“你当众摆问题,赢了‘理’,输了‘人心’。”林致远放下茶杯,杯底轻碰桌面,“往后专项小组要靠他们对接基层,他们带情绪应付,一句‘情况复杂’就能让你跑断腿。”
秦宇轩低下头,脸颊发烫。散会后周斌的冷哼、李伟的冷眼、刘凯的阴沉,此刻一一浮现,像细针扎醒了他。
“我知道你性子直,看不惯敷衍。”林致远语气缓和,“但工作不是单打独斗,得刚柔并济。下次发现问题,先私下找他们办公室主任聊,给足台阶。比如对周斌,就说‘食品厂进展是好事,补进台账能显轻工整改效率’,既纠偏,又给面子,他自然配合。”
秦宇轩抬头,对上林致远的目光,里面只有提点,没有批评。他重重点头:“书记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只顾守原则,忘了顾分寸。”
“年轻人有棱角,磨一磨更稳。”林致远笑了笑,摆了摆手,“回去吧,明天还要跟进台账修正。”
走出里间,秦宇轩轻轻带上门。外间灯光清冷,他坐在书桌前,看着摊开的台账,心里翻涌不停。
书记的话像钥匙,打开了症结——守原则是底线,但推动工作需要方法,硬道理得用软方式说。
傍晚送林致远回家,秦宇轩没再像以往一样工作,揣着笔记本往北方交通大学赶,他要找研究生导师林鹏飞,这位经济学教授总能点透职场的弯弯绕。
秋末的校园,银杏叶铺了满地金黄。秦宇轩熟门熟路走到教职工宿舍楼下,三楼窗户亮着暖灯——那是林鹏飞的宿舍兼办公室。
他轻叩房门,很快听到熟悉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旧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大的房间里,一半是书架书桌,一半是床柜。林鹏飞戴着老花镜批改论文,见是他,放下红笔笑着起身:“稀客,今天怎么回学校了?”
“遇到想不通的事,来讨教您。”秦宇轩坐在折叠椅上,把汇报会的前前后后细细说一遍,连心里的纠结也倒了出来。
林鹏飞倒了杯温水,摩挲着搪瓷杯沿:“你书记说得对,做学问要‘直’,做工作得‘活’。”
他拿起粉笔,在小黑板上画两条线,一条直,一条弯,都指向同一终点:“直路近,易撞石头;弯路远,能绕障碍。你今天就撞了周斌他们这些‘石头’。”
秦宇轩盯着线条,若有所思。
“你靠‘数据准、敢说真话’站稳脚,这是底气。”林鹏飞放下粉笔,语气郑重,“但协调工作要把硬尺子裹软布。对李伟,别说‘你漏报人’,要说‘临时工闹起来会抹了整改成绩,加进台账既稳人心,又显担当’,顺着他的顾虑说,他能听不进?”
“要是还不配合呢?”秦宇轩追问。
“林书记让你进小组,就是给了你‘尚方宝剑’。”林鹏飞笑了,“守住数据底线,灵活沟通。一次不行两次,找他们副手聊。时间长了,他们知道你是真心解决问题,自然松口。没人想被问责。”
秦宇轩看着导师笃定的神情,心里的迷雾散了。从宿舍出来时,夜色已深,路灯投下斑驳光影。他掏出笔记本,借着灯光写下:“原则为骨,方法为翼,有骨有翼,行稳致远。”
回到住处,里间的灯熄了。秦宇轩轻坐在外间书桌前,翻开台账,在周斌、李伟名字旁画圈,备注:“明日先联系其办公室主任,侧面沟通基层情况。”
窗外风掠树梢,沙沙作响。秦宇轩知道,往后的路不平坦,今天埋下的“钉子”得慢慢拔。但有林致远的提点和林鹏飞的指引,他心里有了谱——守底线,变方法,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