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春日第一缕阳光透过轩窗洒进阁中一角。
墨舟打着哈欠正欲推门，房门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
谢灵毓一袭青古色深袍，腰间扣着碧玺蹀躞带，玉面冠发，檀眸净透。
他站在那，眉眼如渊入画，像极了欺世盗名遗世独立的兰中君子。
墨舟看呆了眼，揉了揉眼睛，“公子这是？”
谢灵毓抬头看了看还笼罩在云层里的熹光，淡淡道，“去仙山。”
墨舟两眼顿时发光，公子终于开窍了。
他立马打起精神，“公子稍候，我去叫师兄。”
巧的是墨荀正整理着箭袖走进苑中，抬头就与苑中两人撞了个正着。
“见过主上。”
墨舟指着远处仙山的方向，“师兄，咱们去仙山。”
墨荀低垂的眉眼微动，原本他还打算早些过来叫主上晨起，不想主上竟比他们还早。
两人一左一右跟在谢灵毓身后，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不知道的还以为谢灵毓这是要去仙山提亲。
徐清风端着早点穿过廊下，冷不丁看见这一幕，心里一时犯起了嘀咕：这两小子从昨日就透着古怪，肯定有问题。
他上前，目光略微担忧在谢灵毓脸上扫了一圈，见他今日气色不错，心中稍稍宽了心。
“公子，用点早膳再出门吧？”
谢灵毓还未作答，墨舟上前拿了张饼和白粥，“公子，这一路去仙山得大半个时辰，属下拿了点东西，咱们路上吃。”
“混账东西！”徐清风对着墨舟的腚就是一脚，“你见过哪个世家郎君边走边吃的？你这是想折了我谢家风骨？”
墨舟没想那么多，就单纯不想让顾妙音觉得公子是个昏沉不堪重用的世家郎君。
被徐清风呵斥一顿他也不敢顶嘴，老老实实把粥放了回去。
正欲放饼，徐清风蹙眉一巴掌将他的手打开。
“你都用手抓过了，还敢给公子？”
墨舟对徐清风有几分师徒之情，被凶两句也不会恼怒，闷闷退回一边低头咬饼。
“公子。”徐清风转眼体贴入微，“我让他们在廊下摆桌，您多少吃点？”
谢灵毓盯着眼前的食盘沉默了片刻，抬手端起那碗白粥。
“公子？”徐清风脸色微微有些惊讶。
谢灵毓拇指扣着碗沿，踱步走到廊下随意靠着栏间坐下，未置一词，垂眸喝起了手里的白粥。
世族子弟最讲风度，莫说饮食喝茶就算是在自家后院闲逛都要摆案熏香设屏采花。
公子与从前，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徐清风神情晃了晃，思忖片刻静静走到谢灵毓身旁。
食不言寝不语，便是这般凭栏端碗进食，廊下少年也颇有几分前晋文人的风流。
“哟~小郡公~你起来拉~”
彼时，苑中忽然响起一道欢快的清音。
谢灵毓长睫颤了颤，不动声色加快了喉间吞咽。
“顾寮主？”墨荀见顾妙音突然造访，一时惊喜不已，“主上，顾寮主来了。”
谢灵毓，“……”
丢人现眼的东西。
顾妙音探头瞥见碗里白白，张口就道，“小郡公~这么大了还喝奶啊？ ”
“噗~咳咳咳~”谢灵毓没忍住，一口呛入喉腔，脸都憋红了。
“你！”徐清风恨不得把手里的食盘对着这邪祟的脸砸过去！
“公子公子！”墨舟赶紧递上丝帕。
谢灵毓接过手帕，半垂着眼睑轻轻擦拭嘴角。
顾妙音盯着他碗里还剩一半的白米粥，恍然道，“原来是白粥啊，怎么吃得这么清淡？连肉沫子都没有？”
她明明知道谢灵毓食不得肉糜。
谢灵毓眼帘半撩，淡漠的琉璃眸一动不动看着她。
顾妙音见好就收，嘴角一扬凑上前，“小郡公吃好没？吃好就出发了？”
谢灵毓盯着她打量了片刻，抬手将半碗粥放回，慢条斯理擦拭着指尖。
“顾寮主怎么来了？”
顾妙音眼珠动了动，一把挤开徐清风，“我怕你起不来便想着亲自来叫你，我又怕腿疼不便，便让仙山弟子弄了顶轿辇抬你上山。”
她盈盈一笑，“我好不好？”
谢灵毓眸光黯了几分，挨得这么近，他又闻到了她身上冰雪初融的香气。
他也笑了笑，满是漫不经心，“抬着我在桃源转一圈，让我做你招摇撞骗的活招牌，你这是想好了要卖经册了？”
顾妙音目光闪了闪。
昨日听另外三寮说起纳贡账本的事，她怎么想都不安。
徐蒙达去了炉炼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问了安娘只说那一箱账本早在半月前已经抬进了谢灵毓的书阁。
以谢灵毓那脑子定然是能把她账目的亏空都揪出来的，一想到私藏的那一万箱金就要打水漂，顾妙音只觉她的心窝窝被人捅了半边去。
她气得捶床咬被，就在心如死灰之际脑子里忽然又灵光一闪。
昨日两寮都想找她买经，那她不防骑驴下坡借谢灵毓再把银子赚回来。
一有主意，她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天不亮就领着仙山弟子来中境苑门口接人。
来的时候她还特意带了鞭子，要是谢灵毓还在睡懒觉她就在屋外摔鞭，怎么也要把他弄醒。
谢灵毓见她难得气短不接话，气定神闲道，“顾寮主可想好了，本君只译三千册，卖多了要自己不够用可别怪本君没提醒你。”
顾妙音扫了他一眼，“小郡公别得意，你测试还没过，谁知道你行不行？”
谢灵毓指尖微微一顿，眼尾微挑，“我行不行，顾寮主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
顾妙音，“……”
谢灵毓眸光一转，扔了丝帕转身向苑外走去。
墨舟和墨荀相互看了看，默不作声跟上谢灵毓。
顾妙音恍了一会儿，抿嘴摸上腰间的骨鞭。
昨日还以为是听岔了，这狗东西竟敢出言调戏她，看来，他中间那根小豆芽是不想要了？！
顾妙音咬牙，拍了拍腰间的骨鞭，随意朝徐清风拱了拱手便追了出去。
徐清风神色略有些古怪，盯着顾妙音的背景思忖了片刻正欲追，身后便响起了一声女子的娇音。
“徐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