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3高能物理实验室,此刻已经不再是那个充满了失败与焦虑的压抑空间,它变成了一片欢乐与狂喜的海洋。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几乎要将厚重的合金穹顶掀翻。无数平日里严谨、古板的科学家,此刻都像回到了青春时代的少年,他们放肆地大笑、高喊,将手中的文件和记录板抛向空中,任由它们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几位年长的专家,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浑浊的老眼中,流淌着滚烫的泪水。这泪水里,有着数十年求索而不得的辛酸,有着无数个日夜苦熬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在亲眼见证了神迹之后,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的幸福与满足。
苏沐晴和叶晴也紧紧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她们为高斯宇感到无与伦比的骄傲,也为自己能成为这场伟大变革的亲历者,而感到深深的荣幸。
在这片狂欢的背景音中,高斯宇却早已从主控制台上站了起来。他那张因为72小时不眠不休而显得极度苍白和疲惫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悦,只有一种创造者在完成了自己作品后,那种独有的、深沉的平静。
他正准备悄悄地离开,将这片舞台留给那些真正为之奋斗了一个月的英雄们。
然而,一个身影,却穿过了狂欢的人群,坚定地向他走来。
是王建国院士。
这位七旬的物理学泰斗,龙国电浆体物理学界的奠基人,此刻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他走到高斯宇的面前,周围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都自动地为他静止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一老一少,这代表着龙国物理学过去与未来的两代人身上。
王建国没有说任何话。他只是默默地、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崭新的、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仿佛在进行一场无比神圣的仪式。
然后,在全场数十位顶级专家不可思议的注视之下,他对着比自己孙子还要年轻的高斯宇,深深地、标准地,鞠下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这个躬,是如此的沉重。它承载的,不仅仅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欣赏,更是一位学术泰斗,对更高层次真理的、最崇高的敬意。
整个实验室,瞬间鸦雀无声。
王建国缓缓地直起身子,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清澈得如同一汪秋水。他看着高斯宇,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哽咽,几乎不成语调:
“高校长……谢谢您……”
“谢谢您,让我这把即将入土的老骨头,在闭上眼睛之前,能够亲眼看到……物理学真正的未来。”
“我替我的老师,替我们几代为了龙国核物理事业,奉献了一生的所有人……向您,表示最深的感谢!”
话音落下,他竟是又要再次鞠躬。
高斯宇连忙上前一步,用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他看着眼前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认真地说:“王老,您言重了。我只是站在了像您这样的、无数巨人的肩膀上,才侥幸,看得更远了一点而已。这份荣誉,属于您,属于在座的每一位。”
他的话语,谦逊而真诚。
然而,王院士的这一躬,却像一道无形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在场所有科学家的心中。
从这一刻起,高斯宇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质的蜕变。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背景神秘、能力超凡的“领导”,不再是一个需要被仰仗的“技术核心”。
他成了一个无法被质疑的、如同掌握了宇宙终极真理的“导师”。
他成了一个为他们指明了前进方向的、如同神明般的“先知”。
b-03实验室反重力小组的那些年轻研究员们,看着高斯宇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敬畏和距离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如同最狂热的信徒仰望神明般的崇拜。他们知道,能追随这样一位“神明”,去亲手开创一个全新的物理学纪元,将是他们此生最大的幸运。
与此同时,这场发生在戈壁地下的科学奇迹,它的回响,已经以光的速度,跨越数千公里的距离,震动了龙国权力的最中枢。
京城,国安委,“奇点计划”最高工作组办公室。
气氛压抑而严肃。
龙卫国将军和刚刚从外地紧急赶回来的、主管经济的周副总理,两人正襟危坐,在他们面前的巨大全息屏幕上,正反复地、一帧一帧地,播放着一段刚刚从【昆仑-0号】基地传送回来的、最高绝密等级的实验视频。
视频的内容,正是那块一公斤重的铅块,在那团蓝色辉光的包裹下,缓慢而优雅地、违反了所有物理定律、静静悬浮起来的全过程。
办公室里,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视频播放时,仪器发出的轻微嗡嗡声。
这段不到三分钟的视频,他们已经看了整整一个小时。
但每一次重播,那种从心底升腾起的、巨大的震撼感,都没有丝毫的减弱。
终于,周副总理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他取下眼镜,用丝绒布慢慢地擦拭着,似乎想借此来平复自己内心那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他看着屏幕上那静止的、悬浮的铅块,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对龙卫国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反重力……可控的反重力……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交通、运输、物流、建筑……所有与‘运输成本’和‘空间限制’相关的行业,都将被彻底颠覆……”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个经济学家独有的、看到了全新大陆般的光芒:“我们将可以建造直入云霄的摩天都市,而不用担心材料的运输问题;我们的货物,可以以近乎零成本的方式,在全球范围内流动;甚至……我们可以在太空中,建立起真正的工业基地……”
“这不是一次技术革命,卫国。”他看向龙卫国,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这是一场……文明级别的产业革命。谁掌握了它,谁就掌握了未来一百年,全球经济的命脉!”
而龙卫国,这位铁血将军,他的思维,则飘向了另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维度。
他没有去看那些经济数据,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龙国未来的、全新的国防图景。
他看到了,一艘艘如同山脉般巨大的、无需海洋承载的空天母舰,静静地悬浮在平流层之上,成为龙国永不陷落的空中堡垒。
他看到了,全副武装的轨道空降兵,可以在半个小时内,从太空轨道,精准地、无声地,投送到全球任何一个冲突地点,执行斩首任务。
他看到了,龙国的空军和海军,再也不需要漫长而脆弱的机场跑道和港口,他们的战机、他们的战舰,可以部署在内陆的任何一个山谷、任何一个城市,随时可以垂直起降,给予敌人毁灭性的打击!
这,是一种全新的、立体的、三维的国防!
想到这里,龙卫国那颗早已被战火磨砺得坚如磐石的心,也不由得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用力地、狠狠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从牙缝里,低吼出了那几个字:
“国运!”
“这,才是真正的国运!!”
戈壁,未来大学。
外界的欢呼与京城的震撼,似乎都与高斯宇无关。
他简单地参加了实验室举办的、小型的庆功会,接受了王院士代表所有成员,敬上的那杯代表着最高敬意的“庆功酒”(以营养液代替)后,便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洗漱,直接倒在休息室的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了整整六个小时。没有梦,只有一片彻底的、用于恢复精神力的黑暗。
六个小时后,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
他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疲惫都已一扫而空,重新恢复了那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与深邃。
他起身,喝掉了一整瓶水,然后走回办公桌前。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回味反重力技术突破带来的喜悦,也不是去关心京城高层对此有何反应。
他直接打开了苏沐晴为他整理好的、【奇点项目资源管理系统】的实时进度报告。
他的目光,直接略过了反重力小组那一片标示着“巨大成功”的绿色数据,而是落在了另一个,代表着材料学攻关小组的、闪烁着黄色“警告”标志的模块上。
他点开模块,一份最新的进度报告,弹了出来。
报告显示,林向东教授的团队,在“宏观可编程记忆金属”的研究上,也遇到了巨大的、与反重力小组类似 的瓶颈。他们可以制造出性能优异的合金,但在如何用能量场去“精准编程”其记忆形态上,始终无法突破。每一次尝试,都以材料的结构崩溃而告终。
报告的最后,是林向东教授亲笔写下的一行充满了焦灼和困惑的字:“理论可行,但工程无路。恳请高校长给予指导。”
第一个奇迹诞生的回响,还在整个地下基地内激荡。无数人还沉浸在那块悬浮铅块所带来的、巨大的震撼与喜悦之中。
而高斯宇,他的目光,已经平静地,投向了下一个,将被他亲手创造的奇迹。
他关掉报告,从椅子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迈开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走向了那间同样灯火通明、但却被一股浓厚的、名为“瓶颈”的阴云所笼罩的——d-01,材料科学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