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在跨学科的轮番碾压之后，整个西山会议室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声音。
钱振华、陈景文、周毅……这些在各自领域内呼风唤雨、如同定海神针般的泰斗和专家们，此刻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坐在椅子上。他们的眼神中，依旧残留着风暴过境后的震撼与茫然。
他们看向高斯宇的目光，已经不再是看待一个“后辈”或“天才”，那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敬畏、好奇、以及一丝面对未知智慧时的本能恐惧。
他们不敢再问了。因为他们深知，再问下去，被动摇的，可能就是他们穷尽一生建立起来的科学信仰。
而那些非技术出身的领导们，则完全被这种诡异的气氛所感染。他们虽然听不懂那些深奥的理论，但他们能清晰地看懂在场所有顶级专家的“集体失态”。
这比任何解释都更有说服力。
它证明了一件事：这个名叫高斯宇的少年，是一个他们无法用常理去理解的、真正的“怪物”。
寂静持续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是端坐在主位上的一号首长，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和煦如春风的微笑，缓缓地带头鼓起了掌。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会议室中显得格外响亮，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凝固的空气。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跟着鼓起掌来。掌声从稀疏到热烈，充满了发自内心的震撼与赞叹。
“精彩，非常精彩。”一号首长微笑着，目光温和地看着高斯宇，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许，“高斯宇同志，你今天，给我们所有在座的人，都上了一堂无比生动、也无比深刻的、一堂真正面向未来的科学课。”
“我们这些老家伙，今天算是真正开了眼界，知道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的话，既是对高斯宇的高度肯定，也是在巧妙地缓和现场那过于紧绷和诡异的气氛。
掌声渐渐停歇。
会议室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没有结束。理论上的“神”，并不代表现实中的“王”。
就在这时，那位从始至终，除了最初表达过一次疑虑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主管着整个国家经济命脉、以严谨和审慎着称的林副总理，缓缓地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他的眼神，不像那些专家一样充满了对知识的狂热，而是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与理智。他看着高斯宇，用一种平稳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开口了。
而他提出的，正是那个所有人都悬在心头，却又因为之前的震撼而暂时忽略了的、最关键、也最致命的问题。
“高斯宇同志，”林副总理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首先，我必须承认，你刚才所展现出的理论知识，是无懈可击的，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他先是给予了肯定，但紧接着，话锋一转，变得无比锐利。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这带来了一个比技术本身，更大的疑问。”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了起来。他们知道，最终的质询，来了。
林副总理的目光，如同一柄冷静的手术刀，剖向了问题的核心。他看着高斯宇，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
“你所掌握的知识，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都已经远远超出了你这个十八岁的年纪、你所接受过的所有教育背景、甚至远远超出了我们这个时代，所能赋予你的极限。”
“所以，我们必须问，也必须要得到答案。”
“第一个问题：你的这些知识，究竟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一出，空气再次凝固。这是对高斯宇来历的最终拷问。他是谁？他背后代表着什么？这是一个国家在接纳他之前，必须要搞清楚的根本性问题。
然而，林副总理并没有停下，他紧接着，抛出了那个更为现实，也更为致命的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审慎，“你如何向我们证明，你拥有将这些停留在纸面上的、伟大的、甚至是科幻般的理论，转化为我们现实世界中，看得见、摸得着、能为国所用的实物的能力？”
“毕竟，从实验室里的理论公式，到工厂里的生产线；从图纸上的一个完美设计，到战场上的一件可靠武器。这中间，隔着另一条更为艰难、更为曲折的万里长征。它需要海量的工程经验，需要对工艺细节的极致把控，需要组织千军万马进行协同攻关的能力。”
“知识，或许可以被某种我们未知的方式所‘灌输’。但是，这种将理论转化为现实的‘能力’，是无法被灌输的。它只能通过无数次的实践、失败、再实践，才能积累而来。”
“所以，高斯宇同志，请你告诉我们。你，准备如何证明你不仅是一个‘理论家’，更是一个‘实干家’？”
话音落下。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这个问题，太关键了。
它就像两座大山，横亘在所有人的面前。
第一座山，是关于“来源”。这决定了高斯宇是敌是友，是“天使”还是“魔鬼”。
第二座山，是关于“能力”。这决定了高斯宇是“宝藏”还是一个画了张藏宝图的“骗子”。
这尤其问到了所有非技术出身的领导，最关心的心坎里。他们可以不懂物理，不懂材料，但他们懂管理，懂工程，懂一个伟大的项目从无到有，需要经历多少磨难。
他们可以接受一个天才的横空出世，但他们无法将国家的未来，押在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身上。
这也是对高斯宇是否值得被赋予那史无前例的“大学主导权”的最终考验。
你想要权力，想要资源，想要一个让你随心所欲施展才华的平台。
可以。
但你必须证明，你配得上这份信任！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如同探照灯一般，死死地聚焦在了高斯宇的身上。
钱振华院士的手心，已经捏出了一把汗。他相信高斯宇的理论，但他同样清楚林副总理提出的这个问题有多么现实。
龙卫国将军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他相信高斯宇不是凡人，但他也不知道，面对这样直指灵魂的质问，高斯宇该如何作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高斯宇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那样的平静。
面对这个几乎无法回避、也无法用语言来辩解的终极质疑，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慌乱或为难。
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从容而优雅，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自信。
他环视全场，将所有人的期待、怀疑、担忧，都尽收眼底。
然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各位首长，林副总理。”
“您提出的这两个问题，非常好。它们，也确实是所有问题的核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一张张严肃的面孔，继续说道：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的知识从何而来。我只能告诉各位，它来自于一个远超我们当前文明的更高维度。至于具体细节，恕我暂时无法透露。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第二个问题，将会证明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图穷匕见”的锋芒。
“您问我，如何证明我拥有将理论转化为现实的能力。”
“这个问题，用任何语言来回答，都是苍白的，都无法打消各位的疑虑。”
他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所以……”
“不如……让我用事实来证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