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源危机的阴云尚未散开,另一道催命的符咒又狠狠砸在“磐石营地”残存幸存者的头上——食物,也告急了。
营地中央那口巨大的、用厚实铁皮箍成的“粮斗”旁,气氛比深井边更加绝望。粮斗早已见底,只剩下薄薄一层混杂着霉变碎屑、辐射尘和不明虫豸尸体的褐色粉末。负责分发食物的兑换点老头老张头,佝偻着腰,枯瘦的手指颤抖着,用一柄边缘磨损严重的木勺,极其吝啬地、一勺一勺地将那点可怜的糊状物刮进排队者伸出的、各式各样肮脏破旧的容器里。
每人一勺。仅仅能铺满碗底的一勺。
散发着浓烈的霉味、酸败气息和辐射尘的土腥气。这就是一天的口粮。
“就……就这么点?”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看着自己破碗里那点糊糊,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她怀里抱着一个气息微弱、饿得连哭都没力气的婴儿。
“知足吧!明天连这点都没有了!”后面一个满脸戾气的男人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眼睛死死盯着老张头手里的木勺,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张老头!你是不是克扣了?!以前好歹还能有点硬饼子!”疤脸强的一个手下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叫嚣。
老张头浑浊的眼睛抬都没抬,只是沉默地、机械地重复着舀取的动作,干裂的嘴唇紧紧抿着,透着一股麻木的悲凉。
营地外围,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几处小型种植棚,此刻也呈现出一片衰败死亡的景象。利用旧时代残留的营养液和微弱光照培育的、勉强可食用的变异苔藓和块茎植物,叶片枯黄卷曲,根茎萎缩腐烂,散发出难闻的腐败气味。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灰绿色荧光的霉菌——正是污染水源的那种恐怖霉菌的孢子扩散所致。
“完了……全完了……”负责照料种植棚的老吴头瘫坐在腐烂的苔藓旁,老泪纵横,沾满污垢的手无力地捶打着地面,“霉菌……是井里的霉菌孢子……飘过来了……沾上就烂……救不活了……”
坏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营地。刚刚因水源危机而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断了。恐慌、愤怒、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残存的秩序。
“没水!没粮!这是要把我们活活逼死啊!”
“疤脸强呢?!老爹呢?!他们藏起来的粮食呢?!”
“对!他们肯定有私藏!交出来!大家平分!”
“冲进去!搜!”
饥饿的人群彻底红了眼,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鬣狗,疯狂地涌向营地中心那座相对坚固的、属于老爹和疤脸强的棚屋区域。守卫试图阻拦,但面对汹涌的、被饥饿驱使的人潮,他们的呵斥和推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滚开!挡我者死!”一个饿疯了的壮汉挥舞着锈蚀的铁管,狠狠砸倒了一个挡路的守卫。
人群瞬间被点燃,推搡变成了厮打,抢夺演变为暴乱!棚屋的门被撞得砰砰作响,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男人的怒吼和打斗声混杂在一起。
“反了!都他妈反了!”疤脸强愤怒的咆哮从他那座棚屋里传出。他拖着废掉的左臂,独眼赤红,在几个心腹的护卫下冲了出来,手中的砍刀胡乱挥舞着,“谁敢抢老子的东西?!老子剁了他!”
一个饿急眼的拾荒者扑向他,试图抢夺他腰间鼓囊囊的皮袋,被疤脸强一刀砍在肩膀上,鲜血狂喷!惨叫声更加刺激了人群的凶性!
混乱中,不知是谁点燃了一个窝棚。干燥的破布和木头瞬间燃起大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营地彻底陷入了混乱、暴力和火焰的地狱!
“水!救火啊!快拿水来!”有人嘶声哭喊。
但水在哪里?
那珍贵无比、按滴分配的净水,谁又舍得拿来救火?
绝望的呼喊被火焰吞噬的噼啪声和打斗的喧嚣淹没。
营地角落,封野被大壮和阿木死死护在身后。老烟头佝偻着背,紧握着一根削尖的木棍,警惕地盯着混乱的人群和蔓延的火势。老张头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烟熏的痕迹和惊魂未定。
封野拄着短矛,背靠着冰冷的预制板,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干渴和饥饿如同两条毒蛇,噬咬着他的身体。体内的能量冲突在恶劣环境和情绪冲击下变得更加狂暴,皮肤下的蓝金纹路如同烧红的铁丝网,灼烧着他的神经。左臂旧伤处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周围的新生血肉。林薇的药膏带来的那点压制效果,正在被飞速消耗。
他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为了最后一口发霉的糊糊而厮杀的同类;在火焰中哀嚎倒塌的窝棚;疤脸强那歇斯底里的疯狂;还有营地深处,老爹那座棚屋依旧紧闭的门帘后,那道深沉如同古井的目光……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不仅仅是天灾。水源的污染、食物的断绝、霉菌的蔓延……时机太过巧合,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幕后精准地推动着营地走向彻底的崩溃和毁灭!掠夺者?鼠群?还是……营地内部的某个人?为了清除异己?为了独占那可能残存的资源?
“封哥……我们……怎么办?”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火光在他年轻的脸上跳跃。
封野的目光扫过身边几张同样被绝望和饥饿笼罩的脸——大壮的茫然无措,老烟头的沉重麻木,老张头的惊魂未定。他嘶哑地开口,声音被周围的喧嚣掩盖了大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粮斗空了,种植棚毁了,但废墟……还没死透。”
他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右臂,指向营地之外那片被辐射尘和暮色笼罩的、死寂而危险的广阔废墟。
“想活命,光靠等……靠抢……只有死路一条。”他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水……要找。能填肚子的东西……也要找。”
老烟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老张头也像是抓住了什么,喃喃道:“对……对……废墟里……总有些东西……能啃……”
“可是封哥,你的伤……”大壮看着封野惨白的脸和被鲜血再次洇湿的绷带,忧心忡忡。
“死不了。”封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戾。他不再看营地的混乱,将意念强行集中,沉入体内那片狂暴的能量之海。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引导那丝微弱的冰凉溪流去修复,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意念,尝试沟通胸口的吊坠水晶。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远比环境辐射更加精纯的冰凉气息,缓缓从水晶核心中流淌而出,如同久旱沙漠中的一缕甘泉,艰难地渗透进他干涸撕裂的经脉,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和……微弱的力量感。
还不够!
他需要更多!
需要力量来压制伤势!需要力量来应对废墟的凶险!需要力量……来撕碎这绝境!
他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休整一晚。明天……天一亮就出发。老烟头,你带路,去你上次说的……可能有活物的地方。”
食物短缺的绞索,和水源的绞索紧紧缠绕在了一起。营地的崩溃近在眼前。封野知道,他和他的小队,必须在这双重绝境彻底碾碎一切之前,从废墟的獠牙下,撕扯出活下去的希望。而这条路,注定要用鲜血和意志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