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亭镇的黄昏,总是带着一种油画般的浓烈色彩。天际被夕阳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海面泛着细碎的金光,连潮湿的空气都仿佛带着暖意。
我像往常一样,送走最后一位办理入住的客人,将民宿前台的灯调暗,锁好大门。今天生意不错,忙碌让我暂时忘记了连日来的心神不宁。
我甚至想着,回去的路上,可以去那家新开的面包房买一块招牌的椰丝蛋糕,犒劳一下自己。
这种近乎松懈的心情,在踏出民宿院门,感受到傍晚微凉的海风时,达到了顶点。我深吸一口气,将帆布包挎在肩上,踏上了那条熟悉的、通往我租住小屋的青石板路。
这条路我走了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
前半段沿着热闹的主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后半段则会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靠着内河的小巷,虽然人少,但平日里也总有附近居民散步,从未觉得危险。
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连日积累的不安终于达到了临界点。一拐进那条临河的小巷,一种莫名的寒意便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巷子比平时更安静,路灯似乎也昏暗了些,只有河水流动的汩汩声,显得格外清晰。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高跟鞋敲击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有些突兀和刺耳。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身后传来另一种脚步声。沉重,杂乱,不止一个人。而且,这脚步声似乎在刻意加快,缩短着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的心猛地一紧,不敢回头,几乎是本能地小跑起来。帆布包里的钥匙串随着跑动发出叮当的脆响,像是我慌乱心跳的伴奏。
太晚了。
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没有开灯,像幽灵一样从巷子的一个岔路口猛地窜出,一个急刹,横亘在路中央,彻底堵死了我的去路。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黄昏的宁静。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车门“哗啦”一声被粗暴地滑开。阴影里,跳出三个戴着黑色头套、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男人。他们动作极快,像训练有素的猎豹,瞬间呈扇形围了上来。浓重的汗味和烟草味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威胁感。
“你们……”我惊恐地后退,想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为首那个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男人(即使隔着头套也能看出轮廓),一步上前,一只粗糙油腻的大手猛地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胳膊像铁钳一样从身后勒住了我的脖子。力量悬殊得可怕,我所有的挣扎都像是蚍蜉撼树。
“唔——!”窒息感和巨大的恐惧让我眼前发黑。帆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我刚买的那本用来消遣的杂志,封面朝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讽刺。
另外两个男人迅速上前,一人一边,粗暴地抓住我的胳膊,反剪到身后。冰冷的塑料扎带勒进了我的手腕皮肤,带来尖锐的痛感。我的嘴被强行掰开,一大团带着化学药剂刺鼻味道的布团塞了进来,几乎顶到了喉咙深处,引发一阵剧烈的干呕,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们全程没有一句废话,动作麻利得令人心惊。我被他们像拖一件行李一样,双脚离地,粗暴地拖向那辆面包车。头套男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冰冷,麻木,没有任何情绪,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即将被处理的物件。
在被塞进车厢的前一秒,我拼命扭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向巷口的方向。视野模糊,但我似乎看到,远处主街的灯火下,有两个穿着休闲装、看似普通的男人正朝这边张望,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是游客?还是……陆砚深派来的人?
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脑海,带来一丝微弱的、近乎绝望的希望。
但下一秒,我的头被狠狠按了下去,整个人被塞进了黑暗、充斥着机油和汗臭味的车厢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还有光的世界。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面包车猛地加速,颠簸着驶离。
黑暗。
彻底的黑暗。
还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只能感觉到车身剧烈的晃动,听到轮胎碾压路面的噪音。嘴里的布团让我无法呼吸,胸口憋闷得像要炸开。手腕被扎带勒得生疼,恐怕已经磨破了皮。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我。三年前家破人亡、被逼签协议时的无助和绝望,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
为什么?
他们是谁?
赵东来的人吗?
他终于还是不肯放过我?
巨大的恐慌中,残存的理智在艰难地运转。我强迫自己冷静,用指甲死死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我不能慌,慌了就真的完了。我必须记住细节,任何细节都可能是生机。
车开了多久?大概十几分钟?感觉一直在拐弯,似乎是在绕路。车速很快,偶尔有颠簸,像是离开了平整的镇区道路,开上了更粗糙的乡间小路。
车厢里除了我,还有三个男人。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偶尔有打火机点烟的声音,但没有人说话。这种沉默,比任何威胁更让人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
引擎熄火。
死一般的寂静。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车门被拉开,微弱的月光透了进来,映出外面模糊的、像是废弃厂房的轮廓。
一只大手伸进来,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粗暴地拖了出去。
双脚踩在冰冷潮湿、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