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锁好民宿的大门,检查了一遍水电,才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走向后院那间属于我的小屋。
下午巷子里那辆面包车带来的心悸感,并未完全消散,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喉咙深处,不致命,却时时提醒着某种不安。
我强迫自己不去深想,将那归咎于过度敏感。或许只是外地来的、行为粗鲁的游客。我这样告诉自己。在这里生活了这段时间,我太渴望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以至于潜意识里拒绝承认任何可能打破这份平静的威胁。
然而,有些风暴,并不会因为你的无视而停止酝酿。
就在我试图将下午的插曲抛诸脑后时,远在几百公里外那座繁华却冰冷的都市,一场因我而起的风暴,正悄然升级。
星耀科技总部,顶层办公室。
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压抑。赵东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铺着昂贵地毯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文件,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墙上巨大的电子屏幕显示着星耀科技一路跳水的股价曲线,绿得刺眼。
陆砚深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精准地打击了他的核心业务和资金链。不过短短数周,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商业帝国已摇摇欲坠,濒临破产边缘。银行催贷,股东逼宫,合作伙伴纷纷倒戈……他几乎能听到大厦将倾的嘎吱声。
“陆砚深……!”赵东来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至今想不通,陆砚深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了他那么多隐秘的、足以致命的把柄。那些操作精准、手段老辣的商业狙击,不像陆砚深一贯的风格,倒像是……被一个极其了解他赵东来弱点的人,在背后指点。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他的心腹助理,一个面色同样凝重的瘦高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收到的加密情报。
“老板,查到了点东西。”助理的声音压得很低,“关于陆砚深最近反常举动的……可能原因。”
赵东来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得像鹰隼:“说!”
“我们的人发现,陆砚深最近几乎放弃了所有重要业务,像疯了一样在找一个女人。”助理将一份带有沈清弦近期在南亭镇生活照的文件放在桌上,“就是她,沈清弦。三年前沈家的那个女儿,也是陆砚深的前女友。”
赵东来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照片里的女人穿着简单的棉布裙,提着一个菜篮,走在南亭镇的石板路上,侧脸宁静,眼神却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霜后的沉静。和他记忆中三年前那个惊慌失措、任他拿捏的富家千金,判若两人。
“沈清弦?”赵东来眉头紧锁,“她不是早就破产消失了吗?陆砚深找她做什么?难道旧情复燃?”他嗤笑一声,觉得荒谬。
“恐怕没那么简单。”助理点开平板电脑,调出另一份资料,“我们回溯了陆砚深对我们发起攻击的时间节点和策略特点,发现其中几次关键操作,尤其是针对我们海外资金渠道的那次精准打击,其手法……非常像三年前,沈清弦的父亲沈振邦巅峰时期惯用的、也是极少人知晓的隐秘手段。”
赵东来的瞳孔骤然收缩:“你说什么?!”
“而且,我们监听到一些碎片信息,”助理的声音更低了,“陆砚深身边的人提到‘沈小姐提供的线索非常关键’、‘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虽然信息不全,但综合来看,极有可能……是沈清弦在背后帮助陆砚深。”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东来死死盯着照片上沈清弦那张平静的脸,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席卷全身!
原来是她!
竟然是这个他以为早已被踩进泥里、永无翻身之日的女人!
三年前,他利用沈家的危机,逼她签下屈辱协议,离间了她和陆砚深,顺手吞并了沈家大部分产业。在他眼里,沈清弦不过是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一个失去家族庇护、连自尊都可以出卖的可怜虫。
他万万没想到,三年后,这枚被他丢弃的棋子,竟然成了刺向他心脏最致命的一把刀!
难怪陆砚深像变了个人,攻击如此精准狠辣!原来是这个最了解他赵东来肮脏底细的女人,在背后指点!
新仇旧恨,像沸腾的油,瞬间浇满了赵东来本就充满戾气的心胸!
他想起沈清弦当年签协议时那双充满绝望和恨意的眼睛。
想起她父亲沈振邦破产后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的惨状。
想起自己这三年顺风顺水、几乎忘了这对父女的存在。
现在,报应来了。
来自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的复仇!
“沈、清、弦!”赵东来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怒意。他猛地一拳砸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助理被吓得一哆嗦,不敢出声。
赵东来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血丝弥漫。破产的恐惧,被背叛的愤怒(尽管是他先背叛了所有人),以及对沈清弦这个“意外因素”的极度憎恶,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毁灭性的疯狂。
他不能倒下!
他绝不允许自己败在陆砚深,尤其是败在沈清弦这个他曾经肆意玩弄于股掌的女人手里!
一个恶毒到极点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他混乱的脑海中钻出。
陆砚深不是把她当宝贝一样找吗?
不是因为她才对自己下死手吗?
好啊!
那就让他尝尝,失去这个“宝贝”,是什么滋味!
只要沈清弦消失……陆砚深必然会方寸大乱!说不定会一蹶不振!到时候,他赵东来就有喘息之机,甚至……绝地翻盘!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迅速生根发芽,扭曲膨胀。
他看向助理,眼神变得异常阴冷骇人,仿佛淬了毒。
“通知南亭镇那边的人。”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计划变更。不必再等什么狗屁时机了。”
“我要沈清弦这个人,彻底消失。”
窗外,都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
但这繁华之下,一场针对远方那个临海小镇的、更加凶险的阴谋,已然拉开了血腥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