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向王太太,不再是她预期中那个可以任意拿捏、惊慌失措的“服务生”,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直直地迎上她那双因为算计和恼怒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和王太太尖锐的指控,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和专注。
王太太被我这般镇定、甚至带着一丝审视意味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但强烈的虚荣心和被当众“顶撞”的羞恼让她硬撑着,色厉内荏地拔高声音:“你看什么看?!撞了人还有理了?!赶紧给我道歉!赔我的裙子!”
我没有被她的话带偏节奏,也没有陷入无谓的情绪对抗。我知道,在这种场合,情绪化的争吵只会降低自己的格调,正中对方下怀。我需要用的,是事实,是逻辑,是让对方无法反驳的冷静分析。
我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声音保持在一个清晰、平稳、足以让周围关注此事的人听清的音量,但又不至于显得咄咄逼人。我的语气,带着一种陈述客观事实的冷静,仿佛在分析一个与己无关的技术问题。
“女士,”我开口,声音穿透了王太太尖利的余音,清晰地回荡在这一小片空间里,“关于您裙摆上的酒渍,我想有必要澄清一下事实。”
我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她裙子上那摊刺目的红色,然后重新回到她的脸上,眼神坦荡,没有任何闪烁。
“首先,根据我刚才所站的位置,”我一边说,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极其冷静地比划了一下我们之间刚才的距离和相对角度,“我与您保持着至少半臂以上的安全距离。这是服务生递送酒水时的基本规范,以确保不会意外碰撞到宾客。”
我的动作简洁明了,指向清晰。周围有人下意识地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微微点头,似乎认同了这个距离确实不像会发生碰撞的样子。
王太太脸色一变,张嘴想反驳,但我没有给她机会,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道:
“其次,关于酒液泼洒的轨迹。”我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个已经空了的酒杯上,又看了看她裙摆上酒渍的形状和位置。
“如果您是被人撞到而导致酒杯失控,酒液泼洒的痕迹应该是大面积、不规则的溅射状,并且会因为我可能存在的‘撞击力’而偏向某一侧。”我运用了最基本的物理常识,语气肯定,不带丝毫犹豫。
“但是,请您仔细看,”我的目光引导着她也看向那摊酒渍,“您裙摆上的酒渍,边界相对清晰,呈较为集中的流淌状,并且主要分布在您身体的正前方偏下的位置。这种痕迹,更符合您自己手持酒杯时,因为手臂的突然动作——例如,因为激动而猛地抬手或转身——导致杯口倾斜,酒液自然倾泻而出的结果。”
我顿了顿,给出了一个更直观的佐证:“如果您不信,可以观察一下您酒杯杯壁上残留的酒痕,倾斜的角度应该与您自己手臂的动作轨迹相符,而非来自外部的撞击力。”
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完全基于观察和常理分析。我没有指责她撒谎,只是冷静地指出了物理事实。这种基于事实的理性反驳,比任何情绪化的否认都更有力量。
王太太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冷静地分析“作案现场”。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周围的人群中,响起了更加明显的、表示认同的窃窃私语。
“好像……是这么回事……”
“对啊,要是撞的,酒应该泼得到处都是……”
“这服务生观察力好强,说得有道理啊……”
眼看舆论风向开始逆转,王太太彻底慌了神,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尖声叫道:“你……你胡说!你空口白牙的谁信啊!有本事……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我看着她因为慌乱而有些扭曲的脸,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然后,我抬起眼,目光不再仅仅局限于王太太,而是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宾客,最后,有意无意地,从那个依旧倚在柱子上、面无表情的陆砚深脸上掠过。
我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清晰的、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的力度:
“证据,当然是有的。”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看着王太太脸上血色尽褪,才缓缓说道:
“为了确保晚宴的安全和秩序,这间宴会厅的公共区域,安装了多个高清监控摄像头。”
“监控”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现场的混乱和胶着。
“如果您坚持认为是我撞到了您,导致了这次意外,”我看着王太太瞬间变得苍白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我建议,我们可以立即联系安保部门,调取当时的监控录像回放。”
“画面会清晰地记录下刚才发生的一切。”我的语气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肯定,“到底是我撞了您,还是您自己不小心,一看便知,公平公正。”
提到“监控”,王太太像是被瞬间抽干了力气,脸上的嚣张和愤怒荡然无存,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慌乱。她当然知道监控意味着什么。她那拙劣的表演,在高清摄像头下将无所遁形。
她嘴唇哆嗦着,眼神闪烁,不敢再看我,也不敢看周围那些带着审视和鄙夷的目光,更不敢去看陆砚深的方向。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像是要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境地。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明白了。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我没有再咄咄逼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眼神清澈而坚定。手中的托盘依旧稳如磐石,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言语交锋,只是拂过水面的一阵微风。
那一刻,我仿佛不再是那个穿着侍者制服、卑微顺从的保姆,不再是那个需要看人脸色、任人宰割的落魄千金。
而是那个曾经在商界谈判桌上,面对强敌也能侃侃而谈、寸土不让的沈清弦。
是那个骨子里从未真正屈服,即使身处绝境,也能用智慧和冷静扞卫尊严的沈清弦。
气场,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