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见火候差不多了,庄青翟更是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这才缓缓说道:“既然二位爱卿都觉得,酂侯更适合在政事上历练,而非执掌军权,那这外放太守之事,以及朕刚刚提及的未央卫尉之议,便都暂且作罢吧。”
听到这话,许昌和庄青翟如蒙大赦,两人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虽然没能把萧非排挤出去,但至少阻止了他掌握宫禁大权,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了。脸上表情因此也慢慢恢复,连忙躬身回道:“陛下圣明!”
萧非此时才终于出声跟着附和道:“陛下圣明!”
刘彻看着下面的三人,忽然又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在许昌和庄青翟看来,却有些高深莫测。
萧非也是丈二摸不到头脑,只能继续默不作声。
刘彻不管他们怎么,自顾自的说道:“不过,经由丞相与御史大夫这接连举荐,朕也确实看出,你们二位对酂侯均是寄予厚望的,也都非常殷切期盼其能早日成为国之栋梁。”
许昌和庄青翟闻言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但不管如何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陛下......陛下说的是。”
萧非见刘彻如此杀人诛心,而丞相许昌和御史大夫庄青翟却只能应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而刘彻也是话锋一转,“既然如此,”接着就说出了最终目的。“酂侯此次虽不外放,也不调任未央卫尉,但朕也不能辜负了二位爱卿的一片举荐之心。传朕旨意~”
说道这里刘彻目光转向萧非正色说道:“酂侯近来办事勤勉,忠谨可嘉,履立功劳,特加食邑五百户!另,加授太中大夫之职,以备顾问。”
萧非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愣,加食邑五百户,那么自己的总食邑就达到了三千五百户,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和荣耀。而加授太中大夫,虽然只是个顾问性质的散官,并无具体实权,但地位清贵。最重要的是卫青也是太中大夫。萧非可知道,这个职位秩比千石。萧非随即立刻躬身谢恩:“臣,谢陛下隆恩!祝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萧非根本就没想到,今日这场由丞相和御史大夫掀起的风波,自己全程当小透明看热闹,反而最终竟然以自己获得最多实际好处而告终。心中更是感叹:刘彻这一手,既敲打了许昌和庄青翟,又安抚和奖励了自己,还成功不让外臣可以插手未央卫尉,可谓是一箭三雕,高明之极。
刘彻见萧非谢恩后,而许昌和庄青翟却沉默不语,也就静静地看着二人不说话。
而许昌和庄青翟,听着这道旨意,心中真是五味杂陈。许昌本想排挤捧杀萧非,结果却反而让萧非得了实惠,增加了食邑,提升了官职。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让他们郁闷得几乎要吐血。
两人又见刘彻还盯着不放。只能面上强装笑容,立刻出声附和着称赞道:“陛下圣明!”
这场由两份奏疏引发的风波,就此落下帷幕。
丞相许昌的捧杀之计,在刘彻更高明的政治手腕下,彻底破产。
在许昌与庄青翟离去后,萧非才知道刘彻今日给他封赏,也有为了表彰萧非对冶炼技术提升的功劳。萧非因此乐呵呵地坦然接受了此次的升官发财。
又过了没两天,新任大行令王恢,风尘仆仆地抵达长安,正式走马上任。
这位来自边郡的新任大行令,一进入大行令的官署,便毫不掩饰自己的政治主张。
王恢雷厉风行,锐意进取,很快就将关注的焦点投向了与匈奴相关的外交和战略事务上,频频向刘彻递交有关加强边备、调整对匈策略的奏疏。
王恢的这些举动虽然很多未能成事,但却如同在平静的朝廷中投入了一颗巨石,立刻激起了新的波澜。
丞相许昌和御史大夫庄青翟等人,一时间竟再也无暇他顾,不得不将大部分的精力,转向如何应对这位咄咄逼人的新任大行令身上。
时光流转,转眼便来到了五月中旬的一个休沐日。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酂侯府膳厅之内的地上。
萧非正在众人的侍候下,享用着丰盛的侯府午膳。
不过今日与往日不同的是,萧非今日特意命人取来了前些时候,依照他的吩咐,由府中工匠精心制作而成的一套酒具。
这套酒具并非金银玉石,而是造型古朴的吉金酒具,其特别之处在于,觥身之上,清晰地镌刻着一篇记述萧非如何在那场会稽郡战事中临危受命、献策破敌,最终立功得以恢复爵位的铭文。
萧非拿起其中一只酒爵,立刻又侍女用那个刻着铭文的觥为他斟满清冽的美酒。萧非示意侍女将觥放下后,端详着觥身上那熟悉的文字,缓缓将爵中之酒饮下。酒液微凉,带着淡淡的醇香,但不知为何,今日饮来,萧非却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饮着饮着,萧非的思绪竟然不由得飘远,回到了昨日。
几日前,庄助护送朱中大夫尸骨返回长安,而昨日,正是忠烈殉国的朱中大夫正式下葬的日子。朝廷给予了极高的哀荣,朱中大夫的葬礼肃穆而隆重。
小非与卫青作为同僚,一同前往送葬。萧非两人默默前往施礼,耳边是满是哀戚的乐声和家属的哭泣,最后二人更是眼看着那具承载着忠魂的棺椁从府邸离去安葬。
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萧非的脑海之中。一位秉持汉节、宁死不屈的忠臣,就这样化作了一抔黄土,长眠于地下。萧非更是一度陷入回忆。想到这里,正在用膳的萧非顿时有一种人生无常的悲凉感慨,悄然涌上心头。
萧非放下酒爵,轻轻叹息一声,对侍立在一旁的家丞说道:“家丞啊!你可是要记住了,待我百年之后,你可要记着将这套酒具,与我一同陪葬。”
一旁的家丞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顿时露出了无奈、不解和担忧的复杂神色看着萧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