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死之法？
这个问题，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暖阁内安逸祥和的气氛。
空气，凝固了。
就连那炉中升腾的檀香，似乎都停滞在了半空。
祝十六站在林羽身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来了！
帝王终极的欲望！
也是对干娘，最终极的考验！
这个问题，答“有”，是欺君。答“没有”，是无能。
无论怎么回答，都是一条死路！
龙椅之上，萧玄的目光，灼热得像两团燃烧的鬼火，死死地盯着林羽。那里面，有渴望，有试探，更有不容拒绝的威压。
然而。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人魂飞魄散的注视。
林羽的心中，却只有两个字。
上钩了。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在这死寂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没有立刻回答。
反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张平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为难与凝重之色。
“殿下。”
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与迟疑。
“长生之法，自古便有传说。”
萧玄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但……”
林羽话锋一转。
“此法，乃是窃取天地之造化，逆转阴阳之轮回，是真正的逆天而行！”
“其干系之重大，因果之深重，非同小可。”
“此事，早已超出了贫道所能决断的范畴。”
萧玄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他眉头紧锁，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悦：“国师此言何意？”
“贫道不敢妄言。”
林羽站起身，对着萧玄，深深一稽首。
“此事，需开坛做法，筑九丈高台，上禀天听。”
“唯有得到上天的允诺，贫道，才敢为殿下……谋划一二。”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给了希望，又把皮球，狠狠地踢给了虚无缥缈的“上天”。
萧玄愣住了。
他看着林羽那副无比凝重，仿佛在谈论一件关乎世界存亡的大事的模样，心中的那一丝不悦，瞬间烟消云散。
是了！
长生！
这可是长生啊！
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
需要请示上天，这才是应有之理！
这不仅没有让他怀疑，反而让他觉得，这件事，更真了！
“好！”
萧玄猛地一拍扶手，激动地站了起来！
“就依国师所言！”
他当即下令。
“传令下去！命礼部与钦天监，全力配合护国真君！”
“务必选择黄道吉日，以最高规格，准备祭天大典！”
“本王，要亲自问天！”
……
燕王要为了求长生，举办一场史无前例的祭天大典。
这个消息，像一颗陨石，狠狠砸进了平北城官场的这潭深水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整个上层，都为之震动！
无数官员，忧心忡忡。
他们大多都认为，燕王是被那个来历不明的“护国真君”给蛊惑了！
自古以来，沉迷方术丹药的帝王，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这分明是亡国之兆啊！
然而，如今的燕王，威望正隆，说一不二。
再加上那“护国真君”手段莫测，连王爷的顽疾都能治好，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一时间，整个官场，敢怒不敢言。
但，总有例外。
御史台。
御史中丞，张怀安，正一脸铁青地看着手中的公文。
他年近花甲，须发半白，但腰杆，却挺得像一杆标枪。
此人是前朝的进士，以刚正不阿，犯颜直谏而闻名。燕王起事后，因敬重其名节，特意将他请来，掌管御史台，监察百官。
张怀安也确实没有辜负燕王的信任，弹劾了不知多少贪官污吏，是整个平北城官场，人人都畏惧的“活阎王”。
“荒唐！简直是荒唐！”
他将手中的公文，重重地拍在桌案上，气得浑身发抖。
“燕王殿下，英明一世，怎么会在此事上，如此糊涂！”
“那玄云妖道，不过是靠着一些江湖骗术，侥幸治好了殿下的一点小病，竟敢妄言长生！”
“殿下竟也信了！”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几名与他交好的御史，也是满面愁容。
“张大人，此事……我等也是忧心如焚。可王爷如今，对那妖道言听计从，我等若是进谏，只怕……”
“怕什么？！”
张怀安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我等身为御史，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职责便是匡正君非！”
“眼看妖道乱国，殿下沉迷长生，此乃动摇国本之大事！我等岂能因畏惧而缄默不言，坐视不管？！”
他那双浑浊，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若因此获罪，那也是我张怀安，为国尽忠，死得其所！”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在场的几名御史，被他这股浩然正气所感染，也纷纷站了起来。
“张大人说得对！”
“我等，愿与大人共进退！”
张怀安的脸上，露出一丝决绝。
“好！”
“那妖道不是要祭天吗？”
“我等，就在那祭天大典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全城百姓的面！”
“揭穿她的骗局！让她原形毕露！”
……
七日后。
黄道吉日。
平北城南郊，一座九丈高的祭天高台，拔地而起。
高台之下，燕王萧玄身穿最隆重的冕服，率领着平北城内，所有文武百官，肃然而立。
场面宏大，庄严无比。
吉时已到。
在一片肃穆的钟鼓声中。
林羽，终于登场了。
她换上了一身由王府耗费重金，赶制出来的特制祭祀法袍。
那法袍以玄黑为底，上面用金银丝线，绣满了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的图样，华丽之中，透着一股神秘的威严。
她手持一柄丈许长的桃木剑，长发无风自动，赤着双足，一步一步，登上了九丈高台。
那一刻，她仿佛不再是凡人。
而是沟通天地神明的，唯一使者。
高台之上，狂风呼啸。
林羽深吸一口气，手中的桃木剑，开始挥舞。
她脚踏七星，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吟诵着谁也听不懂的古老咒文。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律和美感。
这是她师兄玄灵子，行走江湖骗吃骗喝的看家本领，如今被她使出来，更是青出于蓝。
台下的文武百官，一个个都看呆了。
他们虽然不信鬼神，但也被这极具观赏性的仪式，给震慑住了。
就在这时。
神迹，发生了！
只见林羽将一张黄纸符箓，往空中一抛！
那符箓，竟在半空中，“呼”的一声，无火自燃！化作一团青烟，直冲云霄！
“轰！”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百官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林羽又拿起三炷香，对着祭坛中央的巨大铜鼎，遥遥一拜。
下一刻。
那空无一物的铜鼎之内，竟凭空，升起了一股股紫色的烟雾！
那紫烟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久久不散，还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神迹！是神迹啊！”
“天啊！仙人显灵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惊呼出声！
紧接着，是山呼海啸般的惊叹！
就连那些原本不信的官员，此刻也是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变成了震惊，再从震惊，变成了敬畏！
只有张怀安，和他的几个同僚，依旧是满脸铁青，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鄙夷。
雕虫小技！
不过是些磷粉、白醋之类的障眼法罢了！
龙椅之上，燕王萧玄的眼中，已经充满了狂热的期待！
他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林羽，等待着，那个最终的答案！
仪式，达到了最高潮！
林羽停下了舞动的桃木剑，她高举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苍穹。
她用一种空灵而又威严的声音，高声吟唱：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今有燕王萧玄，欲逆天而行，求长生之法！”
“不知天意允否？！”
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上天的“回答”。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最关键的时刻！
“住口！”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猛地从官员的队列中，炸响！
御史中丞张怀安，排众而出！
他须发皆张，指着高台上的林羽，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声喝道：
“殿下！切勿听信妖道之言！”
“此皆为江湖骗术！”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突然跳出来的“愣头青”身上。
燕王萧玄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然而。
高台之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林羽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
她反而停下了仪式。
缓缓转过身。
她看着台下那个义愤填膺，满脸正气的老御史，嘴角，竟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