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二蛋和正在扫院子的徐兰对视一眼,心里都明镜似的——准是水管子冻裂了。这老院子,水管都是明管,保暖做得又马虎,赶上今年这头一场狠寒流,不出事才怪。
果然,没多一会儿,就看见阎埠贵慌里慌张、连滚带爬地从95号院门洞里跑出来,棉袄扣子都没扣全,头发乱糟糟的,眼镜歪在鼻梁上,也顾不上扶。他手里没拿盆也没拿桶,倒是拎着个旧布兜子,鼓鼓囊囊不知装着啥,深一脚浅一脚地就直奔97号院而来。
“徐干事!徐干事!不好啦!救命啊!”阎埠贵还没进院门就喊上了,声音都带了颤音,脸上又是水渍又是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累的。
徐兰放下笤帚:“三大爷?您别急,慢点说,怎么了这是?”
阎埠贵冲进院子,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跺着脚,指着自家方向,话都说不利索了:“水管子!院里公用水管,就…就靠我家墙根那节!它…它冻裂了!呲呲喷水啊!院里都快成河了!我…我拿布条缠,浇热水,越弄口子越大!这可咋整啊!这得浪费多少水费啊!”
他心疼得直抽抽,仿佛流的不是水,是他血管里的血。
徐兰一听是水管裂了,也皱了眉:“哎哟,这可是大事!得赶紧找水暖工啊!”
“找啦!”阎埠贵哭丧着脸,“一早就让解成跑去叫了!可这节骨眼上,天冷,爆水管的地方多,水暖工忙不过来,说是排到后晌了!等后晌?我那院子都得泡塌了!水费都得赶上饭钱了!”
他越说越急,越说越心疼,原地直转磨。忽然,他像是才看见旁边正漱口的雷二蛋,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那亮光很快又黯淡下去,换上一种极其复杂纠结的表情——求助于一个小辈,还是隔壁院的,这脸面上实在有点挂不住。更何况,求人,尤其是求雷二蛋这种“技术人才”,哪能空着手?
他猛地想起自己手里拎着的布兜子,像是找到了救命符,赶紧递过去,脸上挤出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
“小…小雷同志啊…这个…天有不测风云,我家水管…咳咳…听说你点子多,手也巧?连傻柱那哑巴匣子都能整响喽…帮三大爷想想辙?救救急?”他把布兜子又往前递了递,露出里面两本页面发黄、边角卷起的旧书封皮,“知识…知识就是力量!这两本书,好书啊!我…我珍藏多年的!你看…能不能…抵那个…工钱?”
他的面部肌肉紧紧地扭曲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着,那痛苦的表情让人看了都不禁为之心疼。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去做那件让他如此肉疼的事情。
那两本书,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书页泛黄,边角磨损,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月的算术课本,还是什么早已过期的期刊杂志。在他那“精算”的脑子里,这恐怕已经是他所能拿出的、最具“价值”且成本最低的筹码了。
阎埠贵的脸上,写满了割肉剔骨般的痛苦,他的眉头紧紧地皱起,嘴角向下耷拉着,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他的不情愿。而那两本旧书,在他的手中显得格外的破旧不堪,恐怕就算是扔到废品站里,都换不来半两粮票。
此时的北风,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无情地卷起他棉袄的衣角,寒冷的空气如刀割般侵袭着他的身体。他的鼻头被冻得通红,眼镜片上的哈气凝结成一层薄薄的水雾,然后又迅速地散去。透过那模糊的镜片,他的眼神里交织着绝望、心疼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雷二蛋慢悠悠地漱完口,把搪瓷缸子往窗台上一跺,抹了把嘴边的水渍,这才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阎埠贵手里的“硬通货”。嚯,一本是五几年的《珠算口诀详解》,另一本更绝,是《怎样积肥与选种》,书页黄得跟老咸菜似的,散发着一股陈年霉味儿。
他心里差点笑出声,脸上却还得绷着,不能显得太不尊重“知识”。这阎老西,真是把“抠门算计”刻进骨子里了,都这节骨眼了,还想着用这玩意儿空手套白狼呢?
他没立刻接那书,而是缩了缩脖子,裹紧棉袄,朝95号院扬了扬下巴:“三大爷,先别急着展示您这‘力量’。咱得先看看‘灾情’去啊?光在这儿杵着,您那水费可哗哗地流着呢。”
这话像是一针扎在阎埠贵心尖上,他“哎哟”一声,也顾不上推销他的宝贝书了,连忙转身:“对对对!快!小雷同志,这边请!这边请!”那态度,比请街道主任还殷勤。
雷二蛋回身从工具棚里拎上他那帆布工具包,里面扳手、管钳、生料带、麻丝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小截不知道从哪个废件上拆下来的、锈迹斑斑但看着还能用的短水管和几个旧接头——这都是他平时从厂里废料堆“捡破烂”淘换来的宝贝,就知道迟早能派上用场。
一进95号院,好家伙,真是热闹非凡。院子当间已经积了一滩混着冰碴儿的泥水,裂开的那截水管子还在“呲呲”地往外喷着细密的水线,在寒冷的空气里瞬间化作白茫茫的水汽。几个住户正拿着盆、桶手忙脚乱地接着,抱怨声、叫嚷声不绝于耳。傻柱正挽着袖子,试图用一块破抹布去堵那喷水的裂缝,结果被滋了一脸冰水,骂骂咧咧地跳开。易中海在一旁指挥着关总阀,可惜这老院子阀门老化,关不死,还在渗水。
阎埠贵一进来就扑到那水管前,看着那流淌的水,捶胸顿足:“我的钱啊!这都是钱啊!”
雷二蛋没理会这乱糟糟的场面,径直走到裂管处,蹲下身仔细查看。是一段老旧的镀锌铁管,靠近墙根的地方冻裂了一道两三公分长的口子,边缘狰狞。确实,阎埠贵之前用布条缠和浇热水的方法,不仅没止住漏,反而让冻结范围扩大,把裂缝也撑得更开了。
“得换掉这一小段。”雷二蛋站起身,言简意赅地下了诊断。
“换…换一段?”阎埠贵的声音都变了调,“那得多少钱?买新管子?找水暖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