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帅府,原完颜挞懒的指挥部,已然插上了“岳”字大旗。
岳飞在亲兵的护卫下,踏入了这座还残留着血腥气的府邸。
杨再兴、牛皋、王贵等人纷纷前来复命。
“元帅!完颜挞懒已被末将阵斩!外城金军,除战死者外,尽数投降!”
杨再兴兴奋地说道。
“元帅,我军已控制四门及府库!城中金兵抵抗已平!”牛皋也瓮声瓮气地禀报。
岳飞点了点头,刚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悦。
外城的喊杀声的确已经平息,但……城池深处,却是火光冲天。
“那里还有金人残兵在抵抗?”
“元帅,那是内城,契丹人萧振带兵杀进去了。”
这时,一名踏白军斥候急急而来:“元帅!不好了!内城大乱!萧振带着那群契丹兵,正在里面屠城啊!!”
“什么?”
“他们见女真人就杀!无论老幼妇孺……全都……全都杀了!内城中血流成河……”
“啪!!”
岳飞一掌拍碎了身边的案几,木屑四溅!
“竖子!敢尔!!”
一股冰冷到极点的杀气,从岳飞身上爆发出来。
帐内诸将,无不噤若寒蝉。
他们从未见过元帅如此愤怒。
“耶律余睹!”
“末……末将在!”耶律余睹单膝跪地。
“萧振是你的人!你去给本帅下一道将令!立刻去内城,约束萧振所部!接管他们的兵马!”
岳飞盯着他:“告诉萧振,若还想当个人,就给本帅立刻住手!若想当个畜生,本帅不介意,亲手剐了他!”
“末将……遵命!”
耶律余睹冷汗直流,傻子也看出来岳元帅真的愤怒了。
和岳家军诸将在一起这么久,他知道岳家军的军法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萧振此举,无疑是对“仁义之师”旗号的公然玷污!
“张宪!”
“末将在!”
“你率三千‘背嵬军’铁骑,立刻封锁内城各处出口!同时,分兵巡视全城!”
岳飞厉声道:“传我将令!高声宣告!我军乃大宋仁义之师,解民倒悬!今夜之乱,到此为止!”
“自即刻起,但凡遇到乱杀无辜、奸淫掳掠者,无论宋兵、契丹兵,一概就地处决!格杀勿论!!”
“末将遵命!!”
张宪领命而去。
岳飞虎目看向内城的方向。
女真人,是该杀。
大宋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但不该是这样的处罚方式!
当然,若是他们还敢反抗,那就是找死!
岳飞并不是仁慈之人,他要的是以后方便管理中京。
因为今夜之后,这里将是大宋的城池!
耶律余睹带着亲兵,冲入了火光熊熊的内城。
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也忍不住胃中翻涌。
到处都是尸体,契丹兵的,更多的是女真平民的。
残垣断壁在燃烧,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臭和死亡的气息。
好一阵子,他终于找到了萧振。
萧振正坐在一座烧焦的门槛上,刀插在身旁的石板上,刀尖还在滴血。
手下的一众契丹兵,还正在火海中,搜寻着最后幸存的女真人。
真是连条狗都不打算放过。
“萧振!!”
耶律余睹怒吼着冲过去,一马鞭抽在了他的脸上。
“啪!”
萧振躲闪不急,脸上留下一道印记。
“耶律元帅……你为何打我?”
耶律余睹没理他,指着那些还在行凶的士兵:“住手!岳元帅有令!立刻约束本部兵马!交出指挥权!但凡再有乱杀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萧振站了起来,怒道:“他们杀我们父母,抢我们家园的时候,谁来格杀勿论?!乌林达坤抽我鞭子,骂我们是狗的时候,谁来格杀勿论?!”
“这还不够吗!!”
耶律余睹指着满地的尸体:“你杀了乌林达坤!你报了仇!可这些妇孺!这些孩童!他们也拿鞭子抽你了?!”
“他们吃着我们的血肉!他们就是该死!”萧振咆哮道。
“你疯了!”
耶律余睹痛心疾首:“你这样,和金贼有什么区别!岳元帅的承诺,废除牛头税,让我们当人看!你这么做,是把所有契丹人,都拖向地狱!你是在逼岳元帅杀我们!!”
“岳元帅……”萧振的身体一颤。
“宋军已经包围了内城!”耶律余睹压低了声音:“萧振,你清醒一点!复仇,已经结束了!你想让兄弟们刚刚逃出金贼的魔爪,又死在宋军的刀下吗?!你想让契丹人,刚有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吗?!”
萧振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看着这片火海,看着那些疯狂的部下,又看了看远处街道上,开始出现的一排排杀气腾腾、军容严整的宋军骑兵。
岳家军到了。
他们没有冲进来,只是在内城各个路口,拉开了冰冷的弓弩。
“传令……都住手……所有兄弟,回驻地……收兵……”
萧振终究还是清醒了。
与此同时,张宪率领的宋军骑兵,开始在全城飞驰。
“元帅有令!全城宵禁!百姓归家!”
“我军乃仁义之师!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再有行凶作乱者,杀无赦!”
几名杀红了眼、企图冲向外城汉民区的契丹兵,被岳家军毫不留情地当场射杀。
铁的纪律,迅速压倒了血的疯狂。
中京城,这座在几个时辰内经历了天堂与地狱的古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耀在这座饱经创伤的城市时,中京城的百姓,才敢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他们看到的,是一座秩序井然的城市。
内城的火,已经熄灭了。
虽然还在冒着青烟,但已被宋军封锁。
街道上,到处都是手持长枪、巡逻的宋军士兵,他们军容严整,目不斜视。
在每一个十字路口,都贴出了岳飞亲笔署名的安民告示。
“奉大宋东路军元帅岳飞令:金贼暴虐,天怒人怨,我大军北伐,吊民伐罪……自今日起,克复光复!凡金贼所定苛捐杂税,如牛头税等,一概废除!城中百姓,无论汉、契丹、奚……皆为大宋子民,一视同仁,安居乐业!”
告示前,围满了人。
当识字的人,颤抖着念出“牛头税一概废除”时,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爆发出了震天的哭喊声!
“苍天有眼啊!!”
“不用交牛头税了!我们能活了!”
无数契丹百姓,跪倒在地,朝着告示牌,朝着城中帅府的方向,嚎啕大哭。
上午,岳飞率领宋军主力,举行了盛大的入城仪式。
正南门。
街道两旁,站满了自发前来的契Z丹百姓。
看着那面在风中招展的“岳”字大旗,看着那位骑在战马上、面容刚毅、神情肃穆的年轻统帅。
中京的百姓们没有欢呼,只是流着泪,跪伏在地。
这是对压迫的告别,更是对新生的迎接。
岳飞勒马,翻身下马,亲手扶起了一位跪在最前面的契丹老人。
“老丈,快快请起,从今往后,在我大宋治下,再无人敢欺凌尔等。”
老人抓着岳飞的甲叶,老泪纵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磕头。
岳飞的心中,五味杂陈。
真正的北伐,不仅是要收复土地,更是要在这片被仇恨浸透的土地上,重新建立起“仁义”与“秩序”。
这条路,比攻城拔寨,要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