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肯定了契丹兵的价值,又给了他们一个更重要的“战略任务”。
耶律余睹听后,大为感动。
以前投降金国,那帮女真人不仅不把他们契丹人当人看,每次作战还当炮灰消耗对手。
然岳元帅,却让契丹儿郎保存实力,以待大用!
耶律余睹包括身后的几个契丹将领,无不眼眶湿润,对岳元帅的敬重,再次拔高一层。
其实,他们想多了。
岳飞只是担心他们作战不利,影响了大局。
大凌河之战,可是官家亲自点名要大胜的!绝不能有意外发生!
“此战,只需派出一万岳家军精锐,足矣!”
岳飞的声音斩钉截铁,“本帅要让金人,让天下人都看一看,没有火雷炮助阵,没有计谋奇袭,我岳家军,仅凭手中的刀枪,照样能啃下他们的硬骨头!”
语气中带着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耶律余睹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岳飞。
终于彻底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一,确实是不想让契丹兵承担过重的伤亡,为将来经略辽东保留实力。
二,岳元帅有着绝对的自信!他要用一场硬碰硬的、纯粹的战斗,在金人自以为最擅长的领域,彻底打垮他们的心理防线!
他要让金人明白,岳家军的可怕,绝不仅仅在于那些新式火器!
这一刻,耶律余睹对岳飞的敬佩,达到了顶点,深深一躬:
“末将……明白了,预祝元帅,旗开得胜!”
.....
大凌河北岸,锦州城外。
秋风萧瑟,卷起平原上的枯草和尘土,两军阵前一派肃杀之气。
宋金两军主力,隔着数里的距离,对峙着。
金军一方,完颜阇母将他麾下的数万主力,依托着锦州城和城外连绵的堡垒、壁垒,摆出了一个严密的防御姿态。
女真士兵们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紧张地注视着对岸。
宋军有“妖法”火器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甚至有传言,宋军的火器能从天而降,瞬间把人蒸发。
还有更离谱的,宋军的火器能在八百里外爆头.......
算算距离,两军距离不过数里,一时间金兵人人自危。
好在军中将领及时发现这种离谱的传言,安抚众人,说八百里完全扯淡,火器射程和我们弓箭差不多,也就多了那么一点点,准头更是不如,完全不用怕!
见面弓箭招呼就行,都放开了杀!
只要能顶住宋军那毁天灭地的第一波打击,只要能冲入近身肉搏,大金勇士的刀刃,就能让这些南朝蛮子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宋军一方,则显得沉稳得多。
岳飞没有急于发起总攻。
大军渡河之后,便开始按部就班地扎营、构筑工事、派出斥候。
少量攻城用的臼炮被推到了阵前,时不时地向着金军的堡垒进行试探性的轰击。
火铳兵也组成方阵,与金军的弓箭手进行着远程对射。
一切,都显得按部就班,甚至有些……过于“常规”了。
这种常规,反而让完颜阇母感到了一丝不安。
“岳飞在搞什么鬼?”
锦州城楼上,完颜阇母眉头紧锁:“连日来,宋军只是不痛不痒地炮击和对射,根本没有强攻的意思,他那传说中的火雷炮呢?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身旁的副将猜测道,“元帅,莫不是那火雷炮太过沉重,难以渡河?或是……在榆关一战中损耗过大,不堪再用了?”
“不可能!”完颜阇母摇了摇头:“岳飞此人,用兵稳健,不做无把握之事,他既然敢渡河,就必然有所依仗,现在这样,一定是在等什么,或者……在诱使我们犯错。”
想了想,于是下令道:“传令下去,各部加强戒备,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没有我的命令,就算宋军冲到壁垒下面,也只准用弓箭和投石机还击!”
他决定,继续坚守。
就不信,岳飞能凭这些常规武器,啃下他经营了数月之久的坚固防线。
可惜,他还是猜错了岳飞的意图。
宋军中军大帐内。
岳飞看着沙盘上胶着的战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元帅。”牛皋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何不动用火雷炮?只要将重炮推上去,不出两日,必能轰开锦州城防!”
岳飞瞥了他一眼,道:“我何尝不想用,可惜那炮太重,浮桥经不住,无法运过去。”
大凌河很宽,中间浮桥如水中浮萍,勉强通过战马,可数千斤的火炮,压根过不去。
而且辽东越往北,水网密集,火炮携带十分困难。
除非用大型船只运输,然而宋军深入金国境内,无法调动大型船只。
“哎,可惜了!这可怎么办!”牛皋右拳砸掌心,颇为可惜。
岳飞瞪他一眼,而是反问道:“怎么,没了火雷炮,咱们就不会打仗了?”
牛皋连连摆手,笑道:“末将自然不是这个意思,用火器这不省时省力嘛!金人就怕这玩意,就向小鬼遇到了雷电,压根不敢冒头!”
“没错。”岳飞点了点头,“云州一战,榆关一战,火器的威力,已经彻底击垮了他们的心理防线,金人现在,就像一群受惊的兔子,只敢躲在自己坚固的巢穴里瑟瑟发抖。”
“但是!”
岳飞话锋一转:“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如果我们依赖重炮猛轰,固然能迅速破城,但也会大大降低我军的战斗意志,反而会将他敌人逼入绝境,困兽犹斗,到时候,他们必然会拼死抵抗,我军的伤亡,也会随之增大。”
说话间,岳飞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此战,本帅要的,不仅仅是一场胜利,而是彻底打断金人的脊梁骨!”
“他们不是自诩勇猛,擅长肉搏吗?他们不是认为,我们宋军离开了火器就不堪一击吗?”
“好,那这一战,本帅就遂了他们的愿!”
“我要让他们,让天下人都看清楚,我岳家军,就算不依靠火器,仅凭手中的刀枪,也一样能够战胜他们!”
岳飞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张宪。
“张宪。”
“末将在!”
张宪上前一步,隐隐猜到了元帅的意图。
“你麾下的背嵬军(岳家军最精锐的步兵部队,常作为元帅亲兵和突击力量),还能战者有多少?”
“回元帅!背嵬军第一指挥、第二指挥,共三千一百二十人,人人请战!”
“好!”岳飞猛地一拍沙盘,“本帅给你一个时辰准备,一个时辰后,我要你,亲率这三千背嵬军,组成锥形突击阵从中军正面,凿穿完颜阇母的大阵!”
“什么?!”
帐内除了张宪,所有将领都大惊失色。
“元帅!不可啊!”
牛皋第一个跳了起来:“金军中军至少有三万人!三千对三万,这……这不是去送死吗?”
“是啊,元帅!请三思!”王贵也急忙劝阻。
岳云更是急得快要哭了:“父亲!这太冒险了!张叔他……”
“闭嘴!”岳飞一声断喝,止住了所有人的声音。
目光威严地扫过众人:而后看向张宪,一字一句地问道:“张宪,你,敢不敢?”
张宪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猛地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捶打在自己的胸甲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末将,愿为元帅,死战!”
岳飞点了点头。
只有张宪,只有这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堪称冷兵器时代巅峰的背嵬军,才能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去吧。”
岳飞挥了挥手:“告诉弟兄们,此战若胜,本帅亲自为他们请功!”
“是!”
张宪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帐,背影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