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北面也有大股宋军,完颜宗翰脸色瞬时铁青。
他刚撂完狠话,宋军就来了,简直打脸!
当前阵传来宋军的旗号时,金兀术忍不住眉头一跳,暗骂:王彦这条狗皮膏药又缠上来了!
两个月前,就是这个王彦,率着河北军死咬东路军不放,如影随形,击退了他们几次小规模的劫掠,令金军在齐鲁之地一筹莫展。
没想到,在此生死关头,这人竟再次截住退路!
河北军本是边关的悍勇之卒,世代与契丹、女真在马背上搏杀。
每一名骑士都用北地厚皮铠甲护身,坐下的战马脖颈和胸前皆披着锁子甲。
王彦策马在前,高声厉喝:“金人士气已竭,随我生擒奴酋!杀啊!”
喊声如雷,雪亮的长枪整齐地在半空倾斜,铁蹄如同重鼓踏响河滩。
未及多想,完颜宗翰挥刀下令列阵迎敌。
疲惫不堪的金军急忙变阵,骑兵夹着步卒,在河滩狭窄处硬立一条防线。
湍急的河水就在咫尺之外发出咆哮,夹着湿冷的风,吹乱人的发与眉。
然而,阵未稳,河北军的骑阵已经扑至,如奔雷压顶,势不可当。
两军正面撞击的那一刻,大地仿佛都随之震颤。
长枪穿透铠甲发出低沉的裂响,战刀卷着血光砍向对手的肩颈。
倒下的战马在河边翻滚嘶鸣,巨大的蹄声和惨叫声搅在一起,令人心神俱裂。
河北军的骑兵惯用的是锋利的斩马刀与厚重的铁锤,前者砍断敌人的兵器与肢体,后者则能一锤将对方连人带马砸翻。
夹在阵中的金军士兵,在这股连绵不绝的杀势中如同被浪潮拍击的沙堡,顷刻崩裂。
战阵很快演变成混战,长兵器被折断,双方抽出腰刀、战斧在近身处拼命。
金军士兵的呼吸中带着窒息的沉重感,他们已经打了两日城,又渡过冰冷刺骨的沱河,此刻臂膀酸麻,眼中多了畏惧。
相较之下,河北军士气如虹。
北地战将素来以冲击力见长,一旦撕开缺口便成股成排地涌入,不给敌军任何回旋、重组的机会。
随着一面面金色军旗倒下,阵线被不断压缩。
一骑河北军战士从马背上俯冲下来,长枪从一名金军统领的甲缝穿胸而过,顺势将他抛在河滩。
血水被溅到湍急的河面上,瞬间卷走,染红了一片水涡。
完颜宗翰看得心惊肉跳,急忙调动后队投入最危急处。
在他身旁,完颜宗辅面色阴沉如墨,喝道:“再不突围,等宋军各路追兵齐至,就全被他们围死在这里了!”
于是金军最精锐的重骑如利箭般突击,硬生生在河北军人墙枪林中撕开一个豁口。
为了掩护主力,留在缺口两侧的金军死士几乎全员战死,他们用自己的血肉堆出这条性命之路。
河北军在刀光中嚎叫着追击,但金军本就人多势众,靠着人海与牺牲才稳住了通道,渐渐离开河滩。
当夕阳映红了河面时,金军残部终于摆脱了河北军的追击,战马呼吸粗重如风箱,甲胄被血泥糊成块状。
兵士的眼中满是疲惫与惊惧,许多人握刀的手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微微颤抖。
他们沿着北岸一路狂奔,不敢有一刻停留。
直到傍晚时分,才远远望见龟山的黑影。
.....
龟山突起于平原间,如一只伏龟卧在地上,山体虽不高,却正好能遮挡追兵的视线。
山脚密林,林中小径蜿蜒曲折。
金军拖着疲惫的身躯逃到这里,个个喘得跟条狗一样。
完颜宗翰纵马上山腰,环视四方,见周围无敌旗,心中稍安,甚至笑了起来:“好地势!若我是宋军主将,必定早在此处设伏,—可惜他们没有这等眼光!”
他的笑声还未落尽,山林间忽然传来沉雷般的喊杀!
林木摇动,如浪惊涛。
一支整齐划一的军阵从林后冲出,前锋铁骑枪尖上缠着夺目的红色旗帜,旗上纹着一个斗大的“岳”字!
奔在最前的将领,银盔亮甲,手持长枪,枪锋寒光逼人,正是岳飞!
在他两翼,刘衍与王宣的部队紧随而出,步骑齐进,杀声震天。
“杀!”
岳家军的铁蹄踏碎草坪,骑兵与步兵保持着整齐的阵列,像刀锋切开空气般压向金军。
金军惊慌失措,仓促变阵,硬是以数万之众组起方阵应敌。
盾墙立起,长矛如林。
岳飞毫不迟疑,当先策马冲刺,蛇矛翻飞,连挑三人。
身后岳家军骑兵长枪齐出,重甲冲锋的力量如山崩海啸,瞬间在金兵盾墙上砸出缺口。
刘衍的步兵方阵紧跟而上,手持刀盾,顶着箭雨硬插入敌阵;
王宣的侧翼骑兵则借着山脚小径从金军一侧扎入,长刀如割麦般不断收割。
金军虽有人数优势,但士气早已消耗殆尽。
盾牌在冲撞中翻飞,战马在人堆中长嘶倒地。
血腥味在山风中弥漫,让人几欲窒息。
岳家军的骑士们一旦杀入,便不再退回,反复搅动在金军之中;
步兵刀盾如浪潮般推进,将被切割开的敌阵彻底撕碎。
将士们红着眼大吼:“尽收金狗首级!”
刀光在日暮的余晖中连成一片炽烈的光带。
半个时辰,金军阵脚再度崩乱。
弃甲抛枪的士兵呼喊着争相撤退,而岳家军的追击犹如恶狼循着血迹追入羊群。
最终,金军在龟山下留下了数千具尸体,方才撤出生天。
这几日宋军的屠杀和追击,将金军的伤口越撕越大。
自南下以来,金军两路大军共计十一万,已折掉四万余!
光是宿州之战,就战死三万精锐!
完颜宗翰看着一路上散落的旗帜、横七竖八的尸体,眼角已经湿热。
昨日还是跟随在身边的亲兵,此刻只剩下一具具渐渐冰冷、翻着白眼的尸首。
自大金立国以来,何曾遭受过如此惨烈的败仗!
这不仅是损兵折将,更是对大金军队士气与自己威望的沉重打击!
东路军元帅完颜宗辅也都低着头,紧握着缰绳,手心颤抖。
两个月前,他们还谈笑间驱逐宋军,如今连喘息都要带着惊惧。
他不敢想象,回到上京后,面对大金皇帝的问责,自己该如何开口。
女真贵族与族人听到这个消息,又会是怎样的眼神?
金兀术一向骄傲凌厉,此刻也一言不发,眉宇间的杀气被沉重的阴影取代。
他想不通,大金十几万铁骑南下,原本是要夺地千里、立功封王,如今却被宋军逼得连连败退,连渡河都要凭运气偷渡。
龟山的风呼啸而过,吹动地上卷成一团的破旗。
三人都明白,这仗,并不是简单的“失利”,而是一段屈辱,将在金国的记忆里烙下无法抹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