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东京内城,万家灯火渐次熄灭。
只余朱雀门与皇城根下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洒下斑驳的光影。
然而,这份惯有的宁静,却在子夜时分被骤然打破。
初时,只是极远处传来一阵低沉而整齐的轰鸣,如同闷雷在地下滚动,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压迫感。
这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那是成千上万具铁甲摩擦的沙沙声,是数不尽的军靴踏上青石板的沉重回响,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朝着内城深处滚滚而来。
五千禁军精锐,在傅临渊的率领下,如铁墙横穿坊巷之间。
他们身披重甲,面甲之下,眸光冷冽。
刀鞘与铠甲偶尔碰撞,发出冰冷的金属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队伍前方,几名皇城司的亲事官身形矫健,在狭窄的胡同里穿梭引路。
亲事官又称“皇城卒”,同样从禁军中选拔,他们遍布京城内外,负责秘密侦查,监视百官动向,收集朝廷内外情报,也参与一些抓捕等行动。
他们对京城里每一处达官显贵的府邸,都了如指掌。
“凡京中富户、奸臣之家,于国难之际,藏粮不出、囤金不捐、避战观望者,统统抄没家产,一应钱粮,尽数充作军饷,以捐国难!”
官家那冰冷而决绝的旨意,言犹在耳。
皇城司提点顾千帆拿着一份由皇帝亲笔书写的“抄家名单”。
名单的第一个名字,赫然便是开封府尹,王时雍!
这座曾经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宅邸,此刻在禁军如潮水般的围拢下,显得格外渺小而脆弱。
傅临渊策马立于府门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硬得如同铁铸一般。
他一抬手,身后的禁军随即上前,几名力士毫不犹豫地举起包铁的撞木,狠狠地砸向朱漆大门。
“砰!”
一声巨响,沉重的府门应声而开,厚重的木板发出撕裂的哀嚎,横梁崩裂,木屑飞溅。
禁军如黑色潮水般涌入,瞬间便将这座沉浸在睡梦中的府邸彻底唤醒。
他们的动作高效而冷酷,刀鞘与铠甲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府内仆役、家丁,尚不知发生何事,便已被制服,惊恐的呼喊声很快被压抑的低吼所取代。
王时雍穿着一身锦袍,带着一群家丁护院冲了出来,脸上满是酒后的红晕和被打扰的怒气。
“谁敢在此放肆!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顾千帆冷笑着上前:“王相公,收敛些气焰罢,你还是思量思量待会儿去皇城司里怎么交代吧!”
王时雍闻听“皇城司”三字,身形猛地一颤,酒意瞬间消散殆尽。
他刚从那阴森可怖的皇城司里被放出来没几天,那里的审讯与折磨,至今仍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受了那么多苦,竟然还得进去一趟?
这岂不是要被活活整死?
“顾提点,这……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前番王殿帅亲审,未曾坐实本官通敌叛国之罪啊!”
王时雍声音发颤,那份倨傲荡然无存。
“通敌之罪,待审后再论。”
顾千帆呵呵一笑:“通敌叛国的罪咱们姑且不论,现在顾某奉旨抄家,充作军饷,以济国难!王相公已被陛下列入奸臣名册,需捐资十万贯以助军饷!”
他直接将那份盖着天子金玺的圣旨,怼到了王时雍的脸上。
王时雍只看了一眼那明晃晃的圣旨,以及其上所列之‘奸臣’名目,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瘫软在地。
所有主和派的官员,皆被打上奸臣标签,要被清算!美其名曰,捐资助饷,实则是赤裸裸的抄家。
王时雍挣扎着抬起头,怒道:“本官素来两袖清风,何来十万贯钱财以助军饷?!”
“王相公莫急,你寻不着,自有我皇城司替你寻,天下财货,岂有能瞒过官家耳目者?”
顾千帆冷然一挥手:“抄!”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一场暴力的抄家狂欢。
皇城司的人如潮水般涌入府邸各处,欢快的砸开一间间库房,撬开一道道暗门。
这些皇城卒平日里便擅长侦查窃听,对京城官员的府邸布置、财物藏匿之处了如指掌。
每一处发现,都有人如数家珍般,高声唱报:
“禀提点大人!藏于床下暗格的金条二十根,已取出!”
“衣柜双层夹缝的字画五幅,俱已查获!”
“书房地板之下,翡翠屏风一对,藏匿甚深,已起获!”
“院中地窖,赫然掩藏钱财逾十数万贯之巨!”
王时雍脸色煞白,浑身瘫软,他没想到顾千帆竟然连他藏匿财物的小手段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哪里是抄家,这简直就是“定向清除”!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肉疼不已。
一名在皇城司干了三十年的老押司,看着眼前这抄家的盛况,激动得热泪盈眶。
“老子在皇城司当差三十年,就没他娘的干过这么痛快的事!来!把这些奸臣的家底,全给弟兄们掏出来!”
当那些藏在密室里的、堆积如山的粮食、成箱成箱的黄金白银、以及数不清的绫罗绸缎被搬到院子里时,所有参与行动的禁军眼睛都红了。
“他娘的!咱们在城墙上饿得啃树皮,这老狗贼的粮仓,耗子进去都得迷路!”
“看看这些金子!卖了能给多少弟兄发军饷!”
顾千帆不再理会如死狗般的王时雍,他指挥手下,有条不紊地将府邸内所有值钱的物件。
无论金银器皿、绫罗绸缎,还是字画古玩,甚至连藏匿极深的粮食,都被一一清点、造册、搬运。
每发现一处密室或暗格,顾千帆都会亲自上前查看,总能一眼识破那些机关巧设。
他的行事手法,既不喧哗,也不粗暴,但那股子效率与精准,却比任何酷刑都来得更加令人绝望。
府中的管事和仆役们,被这股无声的压迫力吓得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亲眼看着,自家主人多年积累的财富,如同被剥皮抽筋般,一点点被掏空。
王时雍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是前宰相唐恪,投降派骨干李邦彦,太宰张邦昌,以及三司使陈邦光……这些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投降派巨头,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没能跑掉。
一夜之间,东京城内的高门大院,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