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社的活动室，今天人格外齐整。
关子元和苏悦破天荒地来得很早，并肩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
苏悦神色如常，关子元则微微低着头，似乎还在适应近期“校园英雄”这个新身份带来的微妙注视。
林小满从关子元进门起就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眼神飘忽，不敢与他直视。
她拉着温久末径直走到了离关子元最远的角落坐下，仿佛在躲避什么。
洛毕达则完全不同，他带着满眼的崇拜，一屁股坐在了关子元另一侧的空位上。
经过打印社风波，他对他“关神”的信仰已然升华。
此刻能紧挨着偶像坐，简直是莫大的荣幸，理直气壮。
人员几乎到齐，活动室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安静。
这时，敲门声轻轻响起。
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门明明开着，却有人恪守礼节先敲门的做派。
果然，秋律唯怯生生地探进头来。
她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苏悦和关子元，眼神里交织着复杂的心虚与黯然。
随即她的目光飞快投向林小满和温久末所在的位置，那里是离关子元最远的“安全区域”。
然而，苏悦却微笑着，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座位：“律唯，来这边坐。”
秋律唯明显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
她犹豫片刻，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苏悦身旁。
她挺直背脊，双手却紧张地攥住裤子的布料，双脚也不自然地并拢在一起，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律唯，”苏悦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真的非常感谢你父亲之前的热心帮助。”
“哪、哪里的话，苏老师您太客气了……”秋律唯慌忙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晕。
能帮上关学长的忙，哪怕只是间接的，也足以让她内心雀跃不已。
这时，林小满见人已到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到了活动室中央。
忽然，她朝着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家！真的很抱歉！”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大家还记得……我们四月初，原本计划要冲击‘十佳社团’评选的事情吗？”
林小满眼神游移，声音越来越小。
下面的社员们纷纷点头。
这都快五月了，评选期早过了。
林小满飞快地偷瞄了一眼关子元，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我非常对不起大家！当时打印社的事情一闹，我光顾着生气和担心，就……就把提交最终材
料的事情……给彻底忘了！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抬眼，迅速扫过关子元的方向。
她比谁都清楚，“十佳社团”对关子元提前毕业的重要性。
活动室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落针可闻。
“没事，林社长！”洛毕达第一个打破沉默，出声安慰，“明年我们再战！机会多的是！”
“对对对，小事一桩，别往心里去。”
“社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关子元也朝她微微颔首，目光平静，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他清楚，那段时间他和苏悦正好去了S市，不在学校，留下的几位骨干临时拼凑的材料，即便交上去，获奖的希望也极其渺茫。
看到大家不仅没有责怪，反而纷纷出言安慰，林小满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感动得无以复加。
“真的……谢谢大家……”她声音带着哽咽，“谢谢大家一直这么支持美术社，一直陪着我胡闹……就算我这么糊里糊涂，这么不靠谱……”
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谢谢你们……一直陪着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社长……”
回应她的，是活动室里响起的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充满了包容与鼓励。
“唉，唯一有点可惜的就是当时咱们拍的那张准备附在材料里的合照，拍得还挺好看的，结果没用上。”洛毕达随口感慨一句。
“对了，那张合照上，关兄和苏老师都不在。”温久末补充道。
“诶对啊！”林小满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弥补过失的方法，“今天正好人这么齐，我们重新拍一张全家福好不好？”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大家齐刷刷地站起来，顺便把试图往后缩的关子元也一并“架”了起来。
“我……我不上相，”关子元徒劳地挣扎了一下，“要不，我帮你们拍？”
“谁说的？关兄你直播的时候多帅啊！”温久末笑着打趣。
“就是，关神，你不跟我们拍，就是不给我们大家面子！”洛毕达也在一旁起哄。
关子元无奈地笑了笑，妥协了，下意识就想往最后一排溜。
然而，温久末和洛毕达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把他“押送”了回来。
“我们美术社的灵魂人物，关老师和苏老师，必须在c位！”
林小满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搬来两个凳子放在正中央，“二位，请入座！”
苏悦朝关子元莞尔一笑，优雅地轻轻撩起裙摆，落落大方地坐下。
栗色的长发随意披散肩头，金边眼镜后的目光温柔而沉静，她将小腿微微倾斜，摆出娴静的姿势。
“这样可以吗？”
“太美了，苏老师！”林小满竖起大拇指。
苏悦随即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空椅子，目光落在关子元身上。
关子元只好乖乖走过去坐下。
转念一想，能和姐姐并肩坐在一张合照里，似乎……也不错。
洛毕达立刻像个小跟班似的，自动自觉站到了他的偶像关子元身后。
秋律唯也默默地站到了苏悦的身边。
这位知心大姐姐，是整个社团里唯一知晓她心底那个秘密的人。
其余六位社员则在后排整齐站好。
林小满蹲在了关苏二人正前方，温久末迅速架好手机，设定好倒计时。
“大家准备好！倒计时开始！”温久末喊着，飞快地冲回前排，蹲在林小满旁边，和她一起比了个大大的爱心手势。
“三！”
“二！”
“一！”
“茄子——！”
笑容在这一刻定格，将美术社此刻的完整与温馨，浓缩于方寸之间。
——
夜深人静，秋律唯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看着手机里那张新鲜出炉的合照。
她将照片放大，仔细端详每个人的表情，又缩小，感受那张照片整体的和谐。
这是她第一次在照片里，距离关学长如此之近。
虽然，中间隔着一个苏老师。
看着这张合照，那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的疑问，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自己对关学长，究竟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喜欢，还是仅仅是对优秀之人的憧憬？
前些天，她以为这个问题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关子元已经心有所属，答案是已经无所谓了。
可当关子元在直播中展现出那般决绝勇敢的一面后，那份潜藏的情感似乎又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变得愈发清晰而强烈。
她并非想要僭越，更从未想过要破坏什么。
她只是……无法对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对异性产生如此明确的好感视而不见。
她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这份让她心神不宁的情感，究竟属于哪一种。
仅仅是仰望光芒，还是真的渴望靠近那个发光体本身？
这种认知的混乱，让她感到无比的困扰。
照片越看，越觉得顺眼，仿佛他们本该就是这样一群人。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名为“秋秋一家”的微信群，将这张合照发了进去。
回复很快来了。
“老姐，你好像胖了？”
秋律唯眉头立刻蹙起。
“秋梓由，你皮是不是又痒了？”
后面紧跟一个皮卡丘疯狂扇耳光的表情包。
网络那端瞬间噤声。
来自姐姐的血脉压制，效果显着。
过了一会儿，妈妈也回复了。
“中间坐着的那两位，是你们社团的老师吗？”
秋律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爸爸帮苏老师和关学长打过官司，一定见过他们。
可妈妈还没有见到过苏老师和关学长的真人照片。
“嗯，那位女老师是我们社团的指导老师，苏老师。”
“旁边那个男的也是老师？”秋妈妈似乎好奇心颇重。
“不是啦，是学长，我们副社长。”秋律唯有些奇怪，妈妈今天怎么问题这么多。
群里安静了片刻。
就在秋律唯准备放下手机去洗漱时，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还是妈妈。
她点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
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是妈妈连续发来的几条消息：
“我之前送梓由去补习班时，好像见过他们俩。”
“他们两个好像在谈恋爱啊[捂嘴笑]”
“那个男生是梓由同学许伊然的哥哥，苏老师是她嫂子来着。”
“不过没关系啦，现在大学里师生恋也挺常见的～”
“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有同学和辅导员谈恋爱呢～”
秋律唯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您看错了吧？”
她手指颤抖着打出这行字，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妈妈没看错！我也认出来啦！那个大哥哥还给我编过气球呢！”
秋梓由不怕死地再次冒泡，用语音补上了关键一击。
秋律唯彻底瘫倒在床上，手机从手中滑落。
师生恋……很常见？
妈妈一定是被苏老师温柔知性的外表给“骗”了！
苏老师……她可是四十岁的人了呀！
她和关学长……差了将近二十岁……
而且……
如果他们真的在恋爱……
那么，苏老师那天对她说的那句“憧憬距理解遥远”……
究竟是发自肺腑的真诚开导，还是……仅仅出于维护自身感情的私心，委婉地劝退自己？
无数念头和疑问像一团乱麻，瞬间塞满了秋律唯的脑海，让她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