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屏幕的蓝光在林默眼底晃出细碎光斑。
他盯着“演化链分裂”的提示框,喉结动了动——这行加粗的字体比系统以往任何警告都要刺眼,像根细针直接扎进他紧绷了半年的神经。
“概率偏差值还在涨。”周晓冉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指尖快速敲击机械键盘,“刚才那条乙酉年错字率的锚点链,相似度从0.98爬到了0.992。”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镜,镜片上还沾着昨晚泡面的油星,“系统在试图用更高相似度覆盖分裂,但记忆重影反而更严重了。”
林默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终端缺口处的芯片。
三个月前他们在旧书市场淘到的宋代雕版残页,此刻正压在芯片下,纸页边缘被咖啡渍染成褐黄——那是他和周晓冉蹲在图书馆古籍区熬夜时溅上的。“它现在像个迷路的人,”他低声说,指腹触到芯片的温度,“明明握着地图,却认不出自己站在哪条路上。”
电子钟跳到05:10,窗外的鱼肚白漫过窗棂,在周晓冉眼下的青黑上镀了层淡灰。
他突然拍了下桌子,机械键盘发出清脆的“咔”声:“看重构进度!”
林默凑近屏幕,原本停滞的“路径演化链重构”进度条开始以0.3%的速度爬升。
淡绿色的数据流在分裂的子链间穿梭,像群没头苍蝇撞向十七条分支。“它要自己修地图了。”周晓冉扯松皱巴巴的衣领,露出锁骨处褪色的校徽纹身——那是毕业夜他们用马克笔胡乱画的,“但重构需要锚定原始起点,这时候要是......”
“植入误导模板。”林默接话,掌心沁出薄汗。
他想起夹在《古今修书要略》里的微型芯片,此刻正躺在古籍区第108页的书缝里,“用高度相似的假起点,让它把重构的地基打在我们的漏洞上。”
周晓冉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划出残影,调出政务系统演化数据库的权限界面。“我昨晚黑进了图书馆的监控日志,”他的喉结滚动,“老张说七点恢复监控,但古籍区的红外感应要到六点五十才激活。”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灼人,“我们有50分钟。”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摸出裤袋里的金属U盘,表面还带着体温——这是他们用旧公交卡改造的,里面存着二十七个误导路径模板。“模板的核心逻辑改了三次,”他把U盘插进终端,指尖在确认键上悬了三秒,“第一次太生硬,系统识别出0.02的异常值;第二次加了古籍错字率做掩护,相似度提到0.99......”
“但第三次?”周晓冉突然按住他的手背。
林默这才发现他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渍,是昨晚拆旧路由器时蹭的焊锡。“第三次我们加了系统三个月前的推荐偏好。”周晓冉的拇指重重按在确认键上,“它会以为这些模板是自己演化出来的。”
终端发出轻微的嗡鸣。
淡蓝色的数据洪流从U盘倾泻而出,在分裂的子链间织成网。
林默盯着进度条从1%跳到10%,突然想起毕业那晚——周晓冉举着啤酒瓶说“要让系统学会迷路”时,酒瓶上的水珠正顺着他手腕往下淌,在桌布上晕开个深色的圆。
“15%。”周晓冉的声音发紧,“系统开始抓取模板特征了。”
林默的后颈沁出冷汗。
他想起古籍区第三排书架的暗格,那里藏着他们用三个月收集的系统漏洞:明代《经籍考》的刻工笔记,清代《校雠通义》的批校本,还有二十份现代图书馆的电子编目错误报告。
这些东西此刻都化作代码,在终端里与系统的记忆重影纠缠。
“37%。”周晓冉突然笑了,是那种带着血丝的笑,“看那条‘乙酉年错字率’的子链,系统把它标记成了‘原始演化起点’。”
林默凑近屏幕,果然看见原本标注“锚点”的节点旁,多了行系统自动生成的注释:“演化起点A-01,可信度98.7%。”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他们第一次让系统自己“承认”假起点的真实性。
“52%。”周晓冉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我需要你现在去古籍区。”他突然转身,从椅子下摸出个黑色布包,“微型芯片在《古今修书要略》第108页,里面有交叉影响系数。”他把布包塞进林默怀里,布包上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系统重构到70%时会触发深度校验,必须在那之前把系数输进去。”
林默接过布包的瞬间,窗外传来麻雀的啁啾。
他抬头,看见晨雾正漫过图书馆的青灰色屋檐,像团被揉皱的棉絮。“六点四十了。”他摸出手机,老张的消息还停在“七点整启用监控”。
“跑着去。”周晓冉扯下脖子上的工牌扔给他,“戴我的工作证,古籍区的人脸识别只认工号。”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63%的进度条,又补了句:“如果遇到巡查员,就说你在帮我找《四库全书》的错页——他们知道我最近在研究这个。”
林默把工牌挂在脖子上,金属牌贴着皮肤有些凉。
他转身要走,又被周晓冉叫住。“等系统重构完成,”周晓冉的手指搭在“路径误导生成器”的程序图标上,图标边缘泛着未完成的红色警告,“我需要写个自动生成模板的工具。”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把淬了火的刀,“这次是手动植入,下次......”
终端屏幕突然闪过刺目的白光。
林默的瞳孔骤缩——系统重构进度跳到了68%,十七条子链中,有十三条已经被标记为“有效演化路径”。
“走!”周晓冉吼了一声,声音撞在墙壁上碎成几截。
林默抓起布包冲向门口,门把手上的铜锈蹭得他手掌发疼。
他回头的瞬间,看见周晓冉的背影被终端蓝光切成明暗两半,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像在弹奏一首只有他能听懂的战歌。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
林默跑过第三间办公室时,听见身后传来终端的蜂鸣——那是系统重构进入关键阶段的提示音。
他摸了摸胸口的工牌,金属牌下,微型芯片的轮廓隔着布包硌得他生疼。
古籍区的红木门就在前方十米处。
林默看见门把手上挂着的“维修中”木牌在晨风中摇晃,牌面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的白茬——那是他上周趁管理员不注意钉上去的。
他的指尖触到门把的瞬间,身后传来周晓冉的喊叫声,被门扉隔绝成模糊的闷响。
林默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古籍区的檀香混着旧纸的霉味扑面而来。
林默的目光扫过第三排书架,在《古今修书要略》的书脊上顿住——那本书的书脊比其他同类书厚了两毫米,是他们塞进去的微型芯片撑的。
他刚要伸手,余光瞥见墙角的红外感应灯开始闪烁。
电子钟的数字跳到06:55。
林默的手指悬在书脊上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下章预告:周晓冉盯着系统重构完成92%的进度条,指尖悬在“路径误导生成器”的运行键上。
终端屏幕突然弹出新提示:“检测到异常演化路径,启动深度溯源程序”,而此刻的古籍区里,林默正攥着微型芯片,与巡查员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当古籍区混合着霉味的檀香味涌入林默的鼻腔时,身后的脚步声已经逼近门框。
他的手指在《古今修书要略》的书脊上微微颤抖——红外感应灯的红光正沿着墙面向上爬升,再过三秒就会到达他所在的位置。
“小周?”巡查员的声音伴随着钥匙串的清脆响声传了进来,“张老师说你在找《四库全书》的错页?”
林默的喉结猛地动了动。
周晓冉的工作牌在他胸口轻轻碰撞发出声响,他想起半小时前对方塞工作牌时说的“他们知道我在研究这个”,立刻转身,手掌心的布包被攥得皱巴巴的。
巡查员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登记本,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胸前的工号,又落在他身后的书架上。
“对,周哥让我来取批校本。”林默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紧张,但还是努力装出日常翻书时的随意,“他说《要略》第108页夹着交叉系数……”他的手指虚点了一下那本厚了两毫米的古籍,眼角的余光瞥见巡查员的视线在书脊上停顿了一下。
“行吧,别翻乱了。”巡查员低头翻看登记本,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音,“七点监控就开启了,抓紧时间。”他转身时,制服口袋里的对讲机发出刺啦的电流声,“二楼期刊室有读者找《申报》合订本,我去看看。”
脚步声渐渐远去的瞬间,林默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几乎是扯下了《古今修书要略》,微型芯片贴着指尖,热得发烫——在第108页的书缝里,他们自制的芯片正与系统演化链的锚点产生共振,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
在终端室里,周晓冉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系统重构进度条停在92%已经三分钟了,屏幕边缘的“深度溯源程序”提示框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他盯着数据流中十七条子链的纠缠,突然想起昨晚拆解旧路由器时,焊锡融化的瞬间也是这样——明明应该连成线,却总是在临界点上犹豫不决。
“叮——”
终端发出破音般的蜂鸣声,进度条“唰”地跳到了100%。
周晓冉的瞳孔急剧收缩——在十七条子链中,十三条被系统自动标注为“核心演化路径”,而其中八条的起点,赫然挂着他们植入的“假锚点A - 01”。
“成功了。”他轻声说道,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金属。
手指在“路径误导生成器”的运行键上悬停了三秒,最终重重地按下。
程序启动的瞬间,终端风扇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淡紫色的数据流从生成器接口涌出,在系统演化数据库里织成一张网——这是他们用三个月收集的漏洞:明代刻工笔记的错字规律、清代校雠批语的笔误特征、现代编目系统的格式错误,此刻都化作代码,精准地匹配着系统当前推荐路径的结构特征。
“匹配度97%。”周晓冉盯着实时数据,喉结动了动,“伪装成官方路径……”他突然笑了,那是一种带着血丝的笑,“系统把这些漏洞当成自己演化出来的优化方案了。”
当图书馆走廊的声控灯依次熄灭时,林默攥着微型芯片冲进了终端室。
他看到周晓冉的屏幕上,原本墨绿的演化链正在变浅,就像一滴墨汁掉进了清水中,缓缓晕染出浑浊的灰色。
“看看推荐日志。”周晓冉调出用户反馈界面,手指快速滑动,“有读者说‘今天的路径推荐有点陌生,但挺有意思’。”他点开一条具体反馈:“用户想查询《资治通鉴》宋代刻本,系统却推荐了《续资治通鉴长编》的清代抄本——按照原始逻辑,应该优先推荐宋代原刻,但现在……”
“它在选择更‘有趣’的分支。”林默凑近屏幕,指尖轻轻触碰那行用户评价。
终端的蓝光在他眼底碎成星星点点,他想起三个月前系统第一次出现记忆重影时,自己也是这样盯着屏幕,“演化记忆模块里的方向……”
“偏移了。”周晓冉突然按下键盘,调出“路径演化记忆模块”的核心数据。
原本整齐的时间轴上,代表演化方向的箭头正在扭曲——有的向上偏了15度,有的向下歪了23度,就像被风吹乱的麦浪。
终端屏幕突然闪过刺眼的白光,新的提示框跳了出来:“路径演化记忆模块中,首次出现‘演化方向偏移’。”
林默的呼吸一滞。
他看着那行加粗的字体,想起第一次在旧书市场淘到宋代雕版残页时,阳光透过书店破窗户照在纸页上,边缘的咖啡渍泛着褐黄色——那时他们只是想让系统“迷路”,现在它真的开始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周晓冉合上笔记本电脑,金属外壳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
林默望着屏幕上的问号,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再看看。”
终端的蓝光在两人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斑。
演化链的裂痕还在扩大,而屏幕角落的“演化方向偏移”提示框,正随着数据流的涌动,慢慢变成血一样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