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我没有急着抓起电话四处通知,而是重新坐回椅子,不紧不慢地续了杯滚烫的普洱。
越是急事,越要缓办,这是我在机关摸爬滚打悟出的道理。心急火燎,容易授人以柄,也容易忙中出错。谋定而后动,方能掌控全局。
当务之急,是理清头绪,预判可能撞上的暗礁。
首先,是县委那边。杨海端虽然口头应允,但正式的报备程序必须走得及时、漂亮,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我亲自草拟了一份《关于赴广南省西山市开展招商考察活动的请示》,措辞严谨,理由充分——紧扣“对接沿海产业转移,培育县域工业新动能”这一主题,并将初步拟定的时间、地点、人员、目的写得清清楚楚。然后,以县政府办正式文件的形式,报送县委办公室文秘科。
做完这一步,我斟酌片刻,又给杨海端发了条短信,语气谦恭却不失分量:“杨主任,张县长赴西山招商的初步计划已按程序报送至委办文秘科,烦请您方便时呈景书记阅知。后续具体行程确定后,再向您专项汇报。”
短信言简意赅,既体现了对程序的尊重,也点明了此事已正式进入流程,暗示对方不要轻易设置障碍。杨海端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其中的意味。
接下来,是拟定详细的调研方案和敲定随行人员名单。这需要平衡各方,考虑周全。
我第一个拨通了招商局局长周海涛的电话。电话接通,传来周海涛略带沙哑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正在开会。
“周局长,我是林涛。有个紧急任务,张县长刚定下,本周亲自带队赴西山市进行招商考察,重点是对接有外迁意向的工业项目。请您这边立刻启动前期对接工作,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务必提前锁定几家有诚意、有实力的目标企业!”我的语气果断,不容置疑。
周海涛在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声音提高了八度:“啊?这周就去?这么急?林主任,这……前期铺垫恐怕……”
我打断他,语气放缓,但压力不减:“周局,县长决心很大,这是河清工业破局的关键一步!时间紧,任务重,更需要我们招商部门展现担当和效率。我知道你们有困难,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听说你们局里有个叫卢德胜的同志,对广南那边很熟?”
“对对对,卢德胜,是我们招商一股的股长,专门负责广南片区,人头熟!”周海涛连忙接话。
“好,那就请这位卢股长具体负责联络对接,让他直接跟我汇报进度。周局,您统筹全局,这次考察的成败,招商局是关键,县长在看着呢。”我既点了将,也点了周海涛的将,让他无法推诿。
“明白,明白!林主任,我马上安排,亲自盯!保证完成任务!”周海涛的声音透着一股被架上去的紧张和兴奋。
挂了电话,我沉吟片刻,又拨通了田静的手机。
“田静,贺副县长现在方便吗?我有个重要工作想当面汇报一下。”我需要探探分管领导贺小萍的口风。贺副县长分管交通、工业和招商引资,按理说这些都是县里的重头戏,但在河清县,这几项偏偏都是短板——工业基础薄弱,交通仅有的一条高速公路还是去年刚通的,货运铁路更是镜花水月,相比之下,同样有煤炭资源的邻县青禾早已通了铁路。贺小萍空有抱负,奈何景书记主抓农业,她的工作难免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次招商,对她而言,无疑是个难得的展现舞台。
田静很快回电,说贺副县长刚散会,现在有空。
我整理了一下衣领,拿着笔记本,快步走向贺小萍的办公室。
贺小萍的办公室布置得雅致,窗明几净,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书架上除了文件,还摆放着一些文学类和音乐鉴赏类的书籍,与她清丽知性的气质很相符。
“贺县长,打扰您了。”我进门,微微躬身。
“林主任来了,坐。”贺小萍抬起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她大约四十岁年纪,保养得宜,皮肤白皙,眼角虽有细纹,却更添风韵。
我简要汇报了张县长决定本周赴西山招商的计划,并特意强调:“这次招商,重点是考察工业项目,为咱们河清的工业破题探路。县长希望您能一同前往,毕竟您分管工业,情况最熟悉,也需要您从专业角度把关。”
汇报完毕,我上前一步,双手将简要的方案提纲递给她。交接纸张的瞬间,我们的手指有轻微的触碰。我注意到她的手,青葱般细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健康的粉色,皮肤细腻光滑,完全不像四十岁左右常年操劳的女干部的手。这双手,更像是属于一位养尊处优、浸淫在艺术世界的女性。看来,这位贺副县长家境应该相当优渥,而且大概率有文学、音乐之类的雅好,是个感性的女人。
贺小萍接过提纲,仔细看着,眼神越来越亮。她何尝不想抓工业?这是实实在在的政绩,也是她摆脱目前略显尴尬处境的机会。
“太好了!”她放下提纲,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振奋,“林主任,这件事做得及时!河清确实不能再抱着农业一条腿走路了。工业短腿必须补上!我去!一定去!需要我这边协调什么,你尽管说。”
她表态干脆利落,显然对此行期待已久。
“有贺县长您亲自出马,这次招商一定能取得突破性进展。”我适时送上一顶高帽,“具体行程和人员名单确定后,我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出了贺小萍办公室,刚回到政研室,招商局卢德胜的电话就打来了。声音透着干练和急切:“林主任,我是招商局卢德胜!周局让我直接向您汇报!关于县长出行西山的具体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