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复位、打上更厚重石膏的右臂,像一道沉重的枷锁,不仅锁住了向暖的行动,更锁住了她的心。
被沈时韫那样毫不留情地训斥,被他用那种失望至极的眼神看着,最后还被他直接“移交”给骨科同事、头也不回地离开……向暖觉得自己像被打入了冰窖的最底层,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被骨科医生再次叮嘱了无数注意事项(语气比上次严厉得多),然后像只被霜打蔫的茄子,被护士送回了冷冷清清的病房。
这一次,她彻底老实了。
不再折腾训练,不再琢磨着怎么去“偶遇”,甚至连手机都懒得看。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或者盯着自己那只罪魁祸首的胳膊,心里充满了后悔和沮丧。
她后悔自己的盲目自信和急功近利,更后悔……让沈时韫失望了。
那种失望,比骨折移位的疼痛更让她难受百倍。
她点开微信,看着那个深蓝色的头像,对话框还停留在她出事前发的一条嘚瑟自己训练成果的消息上,他没有回。再往上,是他那句冰冷的“你的行为……也是对医疗资源的浪费!”。
她手指颤抖着,想打一句“对不起”,想解释,想保证……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而且,他大概根本不想再收到她的任何消息了吧?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感觉前所未有的挫败和……孤独。
接下来的两天,向暖过得浑浑噩噩。吃饭没胃口,训练完全停止,连护士查房时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担心她是不是抑郁了。
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遇到沈时韫的时间段和地点。甚至去复查拆线(晓晓的线,她自己的还早),都特意绕开了神经外科的楼层。
她有点怕见到他。怕看到他依旧冰冷的眼神,怕看到他不想再搭理她的样子。
那种感觉,比直接拒绝她更让人窒息。
然而,越是想躲,有时候越是躲不掉。
第三天下午,她不得不再去拍一次复查片子,看看复位调整后的情况。拍完片子,她低着头,像做贼一样想快速穿过门诊大厅溜回病房。
就在她经过急诊科通道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沈时韫和一个护士正推着一个移动病床从急诊室里快速出来,方向是手术室。病床上的人似乎情况很紧急,盖着被子,看不清样子。
沈时韫的表情依旧是那种全神贯注的冷峻,语速很快地和护士交代着什么。
向暖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她看着他匆匆而过的背影,白大褂下摆扬起,侧脸线条紧绷。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专注和紧迫的气场。
他好像……永远都在忙,永远都有处理不完的危急重症。
自己那点小情小爱、甚至那次给他“添乱”的意外,在他浩瀚而沉重的世界里,恐怕真的渺小得不值一提吧?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更加酸涩。
她正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忽然,一个小护士急匆匆地从急诊科跑出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了柱子后面的向暖,立刻跑过来:“哎!你不是那个……那个胳膊骨折的姑娘吗?正好!帮个忙!”
向暖一愣:“啊?什么忙?”
“刚送进去一个脑出血的老太太,家属还没办完手续,药房那边急着要医保卡确认一个自费药!她女儿好像去停车场拿东西了,手机打不通!你脚快,帮忙去停车场找找看?就说急诊科找她!快点!”小护士语速极快,急得额头冒汗。
向暖一听是急事,也顾不上自己那点情绪了,立刻点头:“好!停车场哪个区?她女儿长什么样?”
“应该是c区!她女儿穿一件红色外套,短头发,大概四十多岁!快去!”
“明白!”向暖应了一声,吊着胳膊,立刻朝着停车场方向飞奔而去。虽然只有一只手能摆动,但侦察兵的基本素质还在,速度一点也不慢。
她在偌大的停车场c区快速穿梭,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搜寻着穿红色外套的短发中年女性。很快,她就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正在后备箱翻找东西的家属。
“阿姨!急诊科找您!急需医保卡!”向暖气喘吁吁地喊道。
那家属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脸都白了,赶紧拿着包跟着向暖就往急诊科跑。
把家属顺利带到护士站,交接了医保卡,看着护士急匆匆地去处理,向暖才松了口气,感觉跑出了一身汗。
“谢谢你了小姑娘!真是太谢谢了!”家属拉着她的手连声道谢,声音还在发抖。
“没事没事,应该的。”向暖摆摆手,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您快去看看阿姨吧。”
看着家属匆匆奔向抢救室的背影,向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那种因为帮到了人而产生的微小充实感,稍稍冲淡了一些连日的阴郁。
她转身,准备悄悄离开。
刚一回头,却猛地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沈时韫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似乎刚从手术通道那边过来,准备回急诊科写记录。他停在那里,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不再是前两日那种纯粹的冰冷和失望,似乎掺杂了些别的东西……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意外?
他看到她刚才飞奔去找家属了?看到她帮忙了?
向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像个等待检阅的士兵,却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微微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沈医生……”
沈时韫没有回应她的称呼,目光在她还有些喘息的脸上和那只厚重的石膏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极其短暂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小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便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向了医生办公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停留。
向暖愣在原地,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刚才那是……点头?
是对她刚才行为的……一种默认?或者说……一种极其微小的……认可?
虽然他还是那么冷淡,没有笑容,没有话语。
但比起前两日那冰封千里、甚至带着怒气的状态,这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简直如同雪原上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冲垮了连日的沮丧,向暖感觉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但这次是因为高兴。
他好像……没有那么生她的气了?
至少,愿意对她有所回应了,哪怕只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点头!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傻傻地笑了出来。
嗯!
不能放弃!
只是进入了“观察期”而已!
她一定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刑满释放”,重新获得“私人教练”的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