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迷离,舒缓的爵士乐低回,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和雪茄的醇厚气息。卡座的私密性极好,与外面的喧嚣隔绝开来。
李哲和赵斌相对而坐。桌上已经空了两个威士忌酒瓶,第三个也下去了一半。李哲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领带松开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解开了,他微微靠在沙发背上,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掌控一切的清明,而是染上了醉意和一丝罕见的迷茫与痛苦。赵斌则陪在一旁,脸上带着震惊和担忧,他从未见过李哲这副模样。
赵斌给李哲的空杯又添了些酒,忍不住开口:“李总,您今天…到底怎么了?我从认识您到现在,就没见您喝这么多过。”他甚至用了敬语,足见其惊讶程度。
李哲抬起眼,目光有些涣散,他晃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痕迹。他忽然极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苦涩:“赵斌…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赵斌一愣:“您这话从何说起?”
“我…”李哲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但酒精最终冲垮了他的理智堤防,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也灼烧着他的心,“我那个外甥…王一诺…他今天跟我说…他很喜欢秀秀。”
赵斌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差点被自己的酒呛到:“什…什么?一诺那小子?!他喜欢秀秀?!”这消息太过突然,让他一时难以消化。
“是啊…喜欢…”李哲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空洞地看着某处,“他说得很认真…很直接…就像…就像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和…酸楚。
赵斌终于明白李哲今晚为何如此失态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您是因为这个…?”
“我不知道!”李哲忽然有些激动地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赵斌!你告诉我!我他妈该怎么办?!”
他猛地向前倾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插进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里,将它揉乱,这个动作充满了挫败感:“我看着他那么直白地表达喜欢,看着他可以无所顾忌地靠近她…而我呢?我算什么?”
赵斌沉默地看着他。他知道李哲的过去。那段冰冷的家族联姻,有名无实,像完成一项任务。离婚时面对家族的压力和外界的非议,李哲都表现得冷静克制,仿佛那只是剥离一项不合适的资产。赵斌从未见过他为此流露出丝毫的个人情绪。
可现在…为了田秀秀,为了这份甚至还未说出口的感情,他竟然痛苦失态至此。
“我甚至…我甚至都不敢让她知道…”李哲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怕吓到她,怕连现在这点距离都保持不了…我怕我配不上她…我年纪比她大那么多,还有那么一堆乱七八糟的家族破事…”
他抬起头,眼眶竟然有些发红,看着赵斌,像个无助的孩子寻求答案:“可现在…连一诺都…我是不是…真的来晚了?或者…我根本就不该有这种念头?”
赵斌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拿起酒瓶,给两人都倒上酒,重重地叹了口气:“李总…不,李哲,咱今天不说虚的。我认识秀秀这么多年,也见识了你为她做的。说实在的,我一开始觉得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顿了顿,看着李哲痛苦的眼睛,继续道:“但后来我看着,你是真心的,也是用了心的。秀秀她…不容易,她需要的是一个能真正懂她、护着她、让她安心的人。年纪、家世,这些或许重要,但又不是最重要的。”
“至于一诺…”赵斌斟酌着用词,“那小子就是个没定性的孩子,他的喜欢,可能就是一时的热情和崇拜。跟你的不一样。”
李哲苦笑着摇头:“一时的热情…往往才最动人,最不管不顾不是吗?”
赵斌一时语塞。
李哲又灌了一杯酒,眼神变得有些涣散,他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喃喃道:“赵斌…我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这么…害怕…”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只有紧蹙的眉头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赵斌看着他,知道今晚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他示意侍者结账,然后费力地扶起已经半醉的李哲。看着这个一向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脆弱迷茫的样子,赵斌心里只剩下深深的叹息。
情之一字,果然最能伤人。无论你是多么成功的商人,在面对真正在意的人时,都会变得笨拙、害怕,甚至…不堪一击。
李哲的失态,恰恰证明了他对秀秀,是认真的,而且,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而横亘在他面前的,除了自身的顾虑,现在又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障碍”——他热情洋溢的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