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琯玉牵着小女孩缓步回到厢房,屋内檀木香几上早已备好一盏温热的药汤。
她轻轻端起青瓷药盏,指尖触及温润的瓷面,先谨慎地嗅了嗅药气。
没有异样的气味,确认无毒后,她仰首将药汁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液滑过喉间,让她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这药苦得惊人,仿佛连舌根都要被涩住。
刚安顿好孩子,门外便传来轻叩声,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女死士恭敬地捧着青瓷小碟进来,碟中桂花糖晶莹剔透,甜香沁人。
女死士将瓷碟放在小女孩够得着的矮几上。
穆琯玉的指尖轻轻触碰桂花糖块,蜜色的糖霜沾在指腹上,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这熟悉的触感让她恍惚间回到了从前。
浅浅总是系着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新出炉的点心还冒着热气,她就会迫不及待地掰下一块,笑着塞进穆琯玉嘴里。
“尝尝看,今天的红豆酥加了新配方哦!”
浅浅的眼睛弯成月牙,期待地等着她的评价。
那香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连带着心都跟着甜了起来。
穆琯玉望着手中的糖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那些“每日一点甜”的日子,就像这糖霜一样,看似触手可及,却又转瞬即逝。
“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你做的甜点呢?”
她在心里轻声问道,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糖块。
“不然的话……我可就要不幸福了啊。”
她忽然抬头问道。
“与我同来的那位寒公子,现在何处?”
“寒大人在药堂疗伤。”
女死士侧身让出门廊。
“姑娘若要前往,属下让人为您引路。”
小女孩捧着桂花糖,乖乖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舔着。
穆琯玉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跟着引路的死士前往药堂。
药堂内,药香浓郁,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寒无咎静静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但呼吸平稳,显然已无大碍。
药师见她进来,恭敬道。
\"姑娘放心,这位大人伤势虽重,但明日便能醒转。\"
穆琯玉点头确认,把脉后证实药师所言不虚。
她目光转向药堂另一侧,那里躺着十几个孩子。
有的缠着绷带,有的昏睡不醒,最小的约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
“这些孩子是?”
她问。
“昨日统领剿灭了一处人贩子的窝点,这些都是救回来的。”
药师叹了口气。
“有些伤得不轻,还有些中了迷药,尚未清醒。”
穆琯玉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剿匪?救人?
这可不像是传闻中那个冷血无情的西境统领会做的事。
怪不得今早他身上有血腥味。
她缓步走近那些孩子,指尖轻轻搭在一个发烧的小女孩腕上,探了探脉象。
“我略懂医术,也来帮忙吧。”
不等药师回应,她已挽起袖子,熟练地开始替孩子们诊脉、换药、包扎。
她并非出于纯粹的善心。
而是想试探,如果玄霄的好感度再涨,那就说明……他这人,对“善良”格外受用?
檐角的阴影里,玄霄倚柱而立,指尖的血珀佛珠无声转动。
药堂内,穆琯玉正俯身给一个孩子施针,晨光透过窗棂,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她手法娴熟,下针又快又稳,完全不像个伤患该有的样子。
她竟会医术?
他眯起眼,猩红的眸底闪过一丝讶异。
明明胸口还缠着绷带,动作间偶尔会因疼痛而微顿,却仍坚持替人疗伤……
佛珠突然在指间停住。
若她能留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
荒谬。
他冷着脸转身,袈裟在风中翻涌如血浪。
走出几步,却又突然停住,对暗处的侍卫沉声道。
“等会儿送……”
话到嘴边,他顿了顿。
送什么?
汤药?
她自己在药堂,不缺这个。
送吃食?太刻意。
送……
最终,他只冷冷丢下一句。
“送套银针过去。”
“就说……”
“别用劣等货,丢西边势力的脸。”
侍卫领命而去。
玄霄大步离开,佛珠却被捏得咯吱作响。
只是……惜才而已。
【玄霄好感度+5%,目前20%】
当那道熟悉的提示音再度响起时,穆琯玉手中的银针微微一顿。
又涨了?
她垂眸,动作轻柔地为孩童包扎伤口,指尖灵巧地穿梭在绷带间。
这时,一名死士轻步走近,双手捧着一个锦缎包裹的木匣。
“姑娘。”
死士恭敬道。
“统领说,您在西边势力救人,得用最好的。”
她抬眼,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木匣上。
死士小心地打开匣盖,里面整齐排列着一套崭新的银针,针身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银辉,针尾雕刻着细密的花纹,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多谢。”
她轻声说道,接过银针时指尖微凉。
指腹抚过针身,能感受到上等精钢特有的细腻质感。
她将银针收入袖中,思绪却已飞快转动。
玄霄屠城灭国,手上沾满鲜血,却会剿匪救人。
他自称“恶鬼”,却对弱者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恻隐。
他厌恶软弱的善,却又会被真正的善举触动。
这不是伪善,而是……某种扭曲的守护。
送银针的举动,与其说是施舍,不如说是认可。
他看不起无用的慈悲,却尊重能实际救人的手段。
或许在他眼里,能握刀杀人的手,和能施针救人的手,同等重要。
提到罗萨国孩童时的异常沉默。
对残废小丫头的微妙关注。
恐怕他过去发生过什么改变他的事情。
她突然想起玄霄那句“我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当时只觉得是冷酷,如今细想……
那分明是自毁倾向。
一个连自己都能舍弃的人,却会在意墨悬星的安危,会为陌生孩童剿匪,会因她救人而增加好感……
何等矛盾的一个人
若真如她猜测,玄霄的“善”被血与罪层层包裹,那他的好感度因何而涨,便说得通了。
他不是喜欢“善良”,而是对“明知黑暗却仍愿护住微光”的人,抱有共鸣。
就像他自己,一边背负杀孽,一边……悄悄捡回了散落的佛珠。
她忽然很想看看,当玄霄发现自己的心思被看透时,那张冷峻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药堂外,刚走出不远的玄霄突然打了个寒颤,仿佛被什么危险的生物盯上。
“……晦气。”
他黑着脸加快脚步,这次连佛珠都不敢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