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在阴影中瑟瑟发抖的、孤独而又倔强的光,像一根最纤细的针,轻轻刺痛了白夜的心。
他能感觉到那光芒背后,那个生命的恐惧、迷茫,与被整个世界抛弃后,依旧顽强求生的本能。
白夜没有再说话。
任何言语,对于一个已经将自己封闭了太久、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幸存者而言,都可能是一种惊吓。
他只是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动作。
他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了一小块被火精心烤制过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肉干,以及一枚颜色鲜亮、看起来就汁水饱满的红色浆果。
这是他远征前,小漪亲手为他准备的口粮。
他缓步上前,在那堆破碎的水晶废墟前停下,弯下腰,将那块肉干和浆果,轻轻地放在了离阴影不远处的、一块相对干净的地面上。
做完这一切,他便没有丝毫留恋,径直向后退开了十几步。
他靠着一处相对完整的石壁,缓缓坐了下来,收敛了自己身上所有属于【魔物领主】的威压与气息,甚至连肌肉都放松下来,摆出了一副完全无害、甚至有些疲惫的姿态。
他在用行动,传递一个最简单、也最纯粹的信号。
我没有恶意。
死寂。
巢穴中,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白夜极有耐心,他就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猎人,在等待一只最警惕的猎物,但他眼中没有丝毫狩猎的欲望,只有平和与温柔。
终于。
那片水晶的阴影之后,那点翠绿色的萤光,轻轻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又闪烁了一下。
似乎在犹豫,在挣扎,在用它那微弱的本能,判断着外界的危险。
又过了许久。
一个极其娇小、纤细的身影,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从那堆水晶的缝隙后,探出了半个小脑袋。
那是一个少女。
一头有些凌乱的翠绿色短发,像沾染了晨露的青草。
她有一双大到不成比例的、如同林间小鹿般的清澈眼眸,但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与不安。
她的背后,那半透明的、如同蝉翼般的腹部,正散发着柔和的翠绿色微光。
她就是小茵。
她的目光,先是死死地盯住了十几步外,那个一动不动的、对她而言是“怪物”的白夜。
在确认对方真的没有任何动作后,她的视线才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地上那块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肉干和浆果。
她的喉咙,微不可闻地,轻轻动了一下。
那是饥饿到极致的本能反应。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吃到真正意义上的食物,是什么时候了。
是几个月前?还是一年前?
在这座巨大的坟墓里,时间早已失去了意义。
她每天能做的,就是啃食那些毫无营养、坚硬无比的卵壳残骸,在无尽的黑暗与孤独中,艰难地维系着自己那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
最终,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渴望,战胜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咻!”
一道绿色的残影,一闪而过!
她的速度快得惊人!
几乎是在瞬间,她就从水晶后冲了出来,一把抓起地上的肉干和浆果,然后用更快的速度,逃回了那片能给她带来唯一安全感的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白夜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温和的微笑。
他的内心,却在轻轻叹息。
“果然是个小可怜……”
“被抛弃在这里,独自活了这么久吗?”
阴影之后,很快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压抑着的咀嚼声。
那声音很急切,很贪婪,像一只饿了三天三夜的小兽。
但很快,那声音又慢了下来,变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一口气吃完,就再也尝不到这人间的美味。
白夜没有催促,也没有打扰。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
半个小时后。
当最后一口浆果的汁水也被舔舐干净,那片阴影中的咀嚼声,终于彻底消失了。
那点翠绿色的萤光,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一些,也稳定了一些。
小茵的胆子,显然比刚才大了一点。
她再次从水晶的缝隙后,探出了自己的小脑袋,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带着一丝好奇,一丝警惕,还有一丝吃饱后的满足,偷偷地观察着那个奇怪的“怪物”。
她不明白。
这个“怪物”为什么不吃掉自己?
他身上的气息,明明那么可怕,让她本能地感到战栗。
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食物?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
那个“怪物”,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
小茵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动手了吗?!
她看到,那个“怪物”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缓缓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脏上!
小茵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她背后那刚刚才稳定下来的光芒,因为极致的恐惧,开始疯狂地明灭不定,忽明忽暗!
她想逃!
可她的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五步。
四步。
三步……
就在距离那堆水晶废墟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白夜停下了脚步。
这个距离,既能让她感受到压迫力,又不至于让她彻底崩溃。
然后。
在小茵那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倒映着他身影的巨大眼眸注视下。
白夜抬起手,缓缓地,摘下了脸上那张纯黑的【虚无假面】。
当那张脸,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
小茵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所有的思维,都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她看到了什么?
一张……一张无法用任何语言去形容的、畸形的、丑陋的、扭曲的脸!
那张脸的五官,是如此的对称!如此的光滑!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强者的狰狞与崎岖!
那简直就是“丑陋”这个概念的终极体现!是所有噩梦的集合体!
然而……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一张“丑陋”到极致的脸,却又散发着一种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无法抗拒的奇异魔力?!
白夜没有理会她那几乎要碎裂的世界观。
他的目光,平静而专注,没有落在她那张沾染着灰尘的、楚楚可怜的俏脸上。
而是落在了她身后,那片因为恐惧而疯狂闪烁的、柔和的翠绿色光芒之上。
然后,他激活了【真实之魅】。
嗡——!
一股无形的、无法被抵抗的、源自世界最本源的法则之力,如同一柄温柔而又霸道的钥匙,瞬间撬开了小茵被扭曲了无数年的心灵枷锁!
小茵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颠覆!
在她那双急剧收缩、又猛然放大的瞳孔中。
眼前那个“怪物”的形象,开始飞速地变化!
那“丑陋”的五官,化作了神明的轮廓!
那“畸形”的对称,化作了宇宙的秩序!
那张脸,不再是噩梦的集合体。
它……是光!
是创世之初的第一缕光!是撕裂无尽黑暗的唯一真理!
是她在这片冰冷的坟墓中,挣扎了无数个日夜,所幻想过的、最温暖、最慈悲、最伟大的神明,降临于世的模样!
就在这时。
神明,开口了。
他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神谕,穿透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直接响彻在她的灵魂最深处。
“它们抛弃你,是因为你的光太柔和了吗?”
白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怜惜与真诚。
“它们错了。”
“刺眼的光只会灼伤眼睛,而你的光……”
他的目光,无比专注地凝视着她身后那片纯净的翠绿。
“……是我见过最温暖、最美丽的光。”
轰!!!
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小茵的脑海中,彻底崩断!
温暖……
美丽……
这两个词,像两道创世的惊雷,将她过去所有灰暗的、被唾弃的、充满自我厌恶的人生,劈得粉碎!
原来……
原来我的光,不是废物……
原来我的光……是温暖的……是美丽的……
“啊……”
一声破碎的、带着无尽委屈与解脱的呜咽,从她的喉咙里溢出。
小茵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沿着身后的水晶废墟,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
她痴痴地、呆呆地,仰望着那个站在三步之外、宛如神只般的男人。
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汹涌而出。
那泪水中,有被抛弃的痛苦,有独自求生的辛酸,有对“爆闪萤”同族们的怨恨。
但更多的,是被肯定的狂喜,是被救赎的感恩,与一种……名为“信仰”的、狂热到足以焚烧一切的崇拜!
神……
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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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漪王后日记:白夜大人的温柔,能融化世界上最坚硬的寒冰……也能点亮最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