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秋天,天空是高远而清澈的蓝,风里带着干爽的草木气息和隐约的钢铁味道。奉垣城火车站今日戒备森严,月台上却铺了红毯,摆了几盆应景的菊花,试图营造出一种并不十分和谐的 “友好” 氛围。
霍聿枭一身笔挺的墨蓝色军装,肩章熠熠生辉,他身侧站着沈未央,依旧是简约的长衫,外面罩了件呢绒大衣,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为他平添了几分书卷气,与周遭的戎马氛围形成微妙对比。两人并肩而立,一个锐利如刀,一个沉静如水。
“啧,南方代表的专列,排场倒不小。” 霍聿枭看着那列缓缓进站、装饰明显比北地火车奢华得多的专列,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沈未央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先礼后兵,常态。
霍聿枭闻言,低笑一声,趁周围人不注意,飞快地捏了一下沈未央的手指。
专列停稳,车门打开,南方代表团的成员鱼贯而下。为首的是南方政府的外交次长,宋文昌,约莫五十岁年纪,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拄着一根文明杖,脸上挂着标准的、仿佛用量角器量过的外交笑容。他身后跟着几名随员,有文官,也有穿着南都军服、眼神倨傲的武官。
“霍督军,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出少年!” 宋文昌快步上前,热情地伸出手,话语里的恭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这位便是沈先生吧?真是年轻有为,谁能想到,搅动天下风云的,竟是如此俊秀人物,哈哈!”
他笑声爽朗,目光却在沈未央身上转了一圈,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件稀奇的古董。
接风宴设在帅府宴会厅,算是给足了南方面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面上的寒暄过后,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宋文昌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仿佛不经意地提起:“我此次北上,一路所见,北地在霍元帅与督军的治理下,确是生机勃勃,令人惊叹啊。尤其是这奉垣城,比起几年前,繁华了何止一倍。可见,科学、人才,确是第一生产力。” 他话锋一转,看向沈未央,“沈先生以一己之力,推动北地军工跨越式发展,此等才智,屈居北地,实在是…… 有些可惜了。”
他顿了顿,端起酒杯,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我南方,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拥有全华国最优秀的高等学府,最雄厚的研究资金,最开放的国际交流环境。若沈先生这样的大才肯南下,必定如鱼得水,所能成就的事业,绝非偏安一隅可比。我敢保证,南方方面,定以国士待之!”
这话说得漂亮,既是捧杀,又是挖角,还隐晦地点出了北地的 “偏僻” 和南方的 “正统” 与 “优越”。
霍聿枭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却笑得慵懒:“宋次长说得是,未央之才,确实万里挑一。不过,” 他侧头看向沈未央,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占有欲,“我北地虽比不得江南温柔富贵乡,但有一点好 —— 知人,善任,而且,护短。我霍聿枭的人,自然在我霍聿枭的地盘上,才能尽展所长,不受闲气。”
他这话接得霸道,直接把宋文昌后续可能有的威逼利诱都给堵了回去。宋文昌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霾。
这时,席间一位南都随行的技术顾问,带着几分卖弄开口道:“听闻北地‘龙吟’战车性能卓越,不知能否让我等开开眼界?当然,涉及机密部分我们理解。只是我南都在机械传动和合金冶炼方面也有些心得,或许可以交流一二,共同进步嘛。” 他语气里的优越感几乎溢出来,仿佛南方的 “心得” 是对北地的恩赐。
沈未央放下筷子,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抬眼看向那位顾问,目光平静:“交流可以。贵方基于法国雷诺 Ft-17 改进的传动系统,在泥泞路况下故障率似乎超过了百分之十五?或许可以先从解决这个‘小问题’开始交流。至于合金冶炼,” 他语气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我们最近刚好优化了锰铬配比,提升了装甲钢的屈服强度,数据…… 大概比贵方实验室目前能达到的最佳标准,高出百分之二十左右。若贵方有兴趣,可以用江南的精密机床技术来换。”
那顾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席间的北地军官们纷纷低头,肩膀微耸,努力憋笑。
谈判桌上的正式交锋,在霍府的会议室里持续了三天。宋文昌一方,时而摆出 “中央政府” 的架子,强调 “政令统一”;时而描绘 “南北合流,共御外侮” 的美好蓝图;时而又隐晦地提及英美列强对北地 “技术垄断” 的 “担忧”,试图施加压力。
但霍聿枭和沈未央,一个强硬如铁,一个冷静如冰,配合得天衣无缝。霍聿枭负责在原则问题上寸步不让,沈未央则负责用精准的数据和扎实的技术壁垒,将对方一切试图空手套白狼的企图粉碎。
“资源共享?可以。” 沈未央指着清单,“北地的标准化流程、活性炭过滤技术,可以部分转让。交换条件是:贵方控制的湘赣钨矿五年开采权,以及江州船厂的部分股权。”
宋文昌脸色难看:“这…… 这简直是……”
“至于共同开发,” 沈未央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基于电磁原理的下一代武器系统,北地欢迎任何有诚意的伙伴。前提是,合作伙伴需要先证明其能力和诚意。比如,彻底清除盘踞在东南沿海的,受某些境外势力支持的海盗团伙。”
这话直指南都与某些势力暧昧不清的关系,宋文昌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谈判陷入僵局。南都代表团的优越感,在这几天硬碰硬的交锋中,被消磨得所剩无几。他们发现,北地早已不是他们印象中那个只会蛮干、技术落后的边陲势力。这里的脊梁,不仅在战场上挺直了,在谈判桌上,同样坚硬如铁。
夜幕降临,霍聿枭和沈未央并肩站在帅府书房的阳台上,看着楼下花园里,南都代表团的人正心事重重地散步。
“宋文昌今天私下找我,暗示如果我们愿意在技术上大幅让步,南都可以承认我们对关外及华北的‘特殊权益’,并且帮助斡旋,让英美等国解除部分对北地的封锁。” 霍聿枭嗤笑一声,“威恩并施,老套路了。”
沈未央望着远处兵工厂方向隐约可见的灯火,声音融在夜风里:“他们还没明白,我们需要不是他们的‘承认’,而是他们掌控下的资源和出海口。真理,从来不在外交辞令里。”
“说得对。” 霍聿枭伸手,将他微凉的手握在掌心,“接下来,该让他们见识点真正的‘诚意’了。”
就在这时,副官张旻快步走来,脸色凝重地递上一份密电:“少帅,顾工在城外试验场遭遇不明身份人员袭击,对方手段专业,目标明确,像是冲着顾工本人去的!幸好秦穆安排的护卫反应及时,顾工受了惊吓,但没有大碍,袭击者被击毙三人,活捉一人,正在审讯。”
霍聿枭眼神瞬间锐利如鹰。
沈未央握紧了他的手,声音沉静:“‘春风’…… 到底还是吹过来了。”
霍聿枭冷笑,眸中寒意凛然:“看来,我们的南都朋友,谈判桌上拿不到的,就想用这种下作手段来取。很好。”
他揽住沈未央的肩膀,转身走向室内,命令道:“通知秦穆,启动‘b 计划’。另外,给宋次长送份‘礼物’过去 —— 把那个活口的初步口供,抄送一份给他。”
“是!”
夜更深了,奉垣城的宁静之下,暗流汹涌。谈判桌外的较量,显然比桌上的,更加残酷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