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韵失联的第五天，陈家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道缝隙漏进些微灰蒙蒙的天光。陈母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陈韵临走前穿的米白色针织衫，指腹反复摩挲着袖口的纹路，眼眶红肿得像浸了水的桃子。茶几上摆着半杯早已凉透的菊花茶，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淌，在玻璃桌面上积成一小滩水渍，像没擦干的眼泪。
“老陈，你说非非会不会是手机丢了？”陈母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每问一次，都像是在给自己脆弱的希望找个支撑，“她以前去外地出差，也有过忘带充电器的情况，说不定过两天就联系我们了。”
陈父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眉头拧成一道深深的川字。他昨天已经托在电信局工作的老同事查过，陈韵的手机信号在三天前就消失在了缅北边境，之后再没任何动静。这种情况，他不敢跟老伴说实话，只能强压着心头的焦虑，故作平静地拍了拍陈母的手背：“放心，非非那么机灵，肯定没事。说不定是那边项目忙，没顾上看手机。”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林薇薇刻意放软的声音：“阿姨，叔叔，是我，薇薇。”
陈母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林薇薇拎着两大袋包装精致的水果篮站在门口，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身上穿的浅粉色连衣裙熨得平平整整，连头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
“阿姨，您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没休息好？”林薇薇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走进客厅，把水果篮放在茶几上，顺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我去给您倒杯热水，您这几天肯定没少操心。”
她转身走向厨房时，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客厅——陈父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肩膀绷得笔直；陈母坐在沙发上，眼神里满是期待，显然还没怀疑到自己头上。林薇薇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手指在口袋里摸了摸那张小小的打印照片，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那是她花了一晚上，用陈韵去年在艺术展上的照片合成的“工作照”。
“阿姨，您喝点热水暖暖身子。”林薇薇端着水杯走回来，把杯子递到陈母手里，顺势坐在她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我昨天跟非非视频了，她还跟我抱怨说那边项目太紧，每天要忙到半夜，连给家里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真的？她跟你视频了？”陈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握着水杯的手都有些发抖，“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说在那边吃得好不好？”
“说了说了，”林薇薇脸上的笑容更甜了，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合成照片，递到陈母面前，“您看，这是她昨天视频时给我发的照片，说是在当地的工坊里学习传统纹样设计呢。您瞧她穿的那件蓝色上衣，还是去年您给她买的那件吧？”
陈母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陈韵的脸。照片里的陈韵站在一间摆满木雕的房间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背景里的缅甸风格花纹清晰可见——林薇薇做得很细致，连陈韵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痣都没漏掉。可不知怎么，陈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非非笑的时候，眼角会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可照片里的“非非”，嘴角的弧度虽然像，却少了那份鲜活的灵动。
“阿姨，您别担心，”林薇薇看出陈母的迟疑，连忙补充道，“非非说那边的合作方特别照顾她，每天都有专人给她准备中餐，住的地方也有空调。就是项目刚开始，事情多，等忙过这阵，她就会给您打电话的。”
陈母点点头，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进自己的钱包里，像是珍藏着什么宝贝。她心里的石头暂时落了地，话也多了起来，拉着林薇薇问东问西，从陈韵的饮食问到当地的天气，林薇薇都凭着之前编好的说辞一一应对，偶尔还会穿插几个“陈韵小时候的趣事”，逗得陈母偶尔露出笑容。
坐在窗边的陈父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林薇薇。他注意到，林薇薇在说起“陈韵视频”的细节时，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别处瞟，手指会下意识地绞着裙摆；提到“工坊地址”时，更是含糊其辞，只说“在缅甸北部的一个小镇”，不肯说具体位置。更让他起疑的是，林薇薇刚才提到“陈韵穿的蓝色上衣”，那件衣服去年秋天就被陈韵捐给了慈善机构，怎么可能还在身上穿？
“薇薇，”陈父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非非跟你视频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她住的地方附近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比如寺庙、市场之类的？”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咯噔一下——她只想着合成照片，却忘了准备这些细节。她连忙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掩饰慌乱，脑子里飞快地运转：“叔叔，非非说那边比较偏僻，周围都是树林，没什么特别的建筑。她还说等项目结束，会拍些当地的风景照给我们看呢。”
“是吗？”陈父没再追问，只是眼神里的怀疑更深了。他注意到林薇薇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块崭新的名牌手表，表盘上的钻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光——林薇薇家境普通，平时穿的衣服都是平价品牌，怎么突然买得起这么贵的手表？而且她刚才进门时，拎的水果篮是进口品牌，一套下来至少要几百块，以她平时的消费习惯，不太可能这么大方。
林薇薇察觉到陈父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表上，心里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借口说：“阿姨，叔叔，我下午还有个面试，就不打扰你们了。等非非再跟我联系，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她起身要走，陈母连忙起身送她，嘴里还不停地叮嘱：“薇薇，你跟非非说，让她别太累了，注意身体，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家里说。”
“我知道了阿姨，您放心吧。”林薇薇笑着应下，脚步匆匆地走出陈家，直到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才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刚才好像看到陈父在她转身时，悄悄拿起手机对着她的背影拍了张照片——不会出什么事吧？
林薇薇咬了咬下唇，快步走向小区门口的出租车，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把陈韵的联系方式彻底删除，再跟缅北那边的人联系一下，让他们盯紧点陈韵，别让她有机会跟家里联系。
而陈家客厅里，陈父看着林薇薇消失在楼道口的背影，缓缓掏出手机，点开刚才拍下的照片——照片里林薇薇的左手腕清晰可见，那块名牌手表的logo格外显眼。他又点开林薇薇昨天更新的朋友圈，一张在奢侈品店自拍的照片赫然在目，配文是“犒劳自己的小礼物”，发布时间正是陈韵失联的第二天。
陈父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拨通了王璇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压着心头的沉重，一字一句地说：“王总，我怀疑薇薇跟非非的失踪有关，她身上有很多疑点……”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一阵冷风顺着没关严的窗户缝吹进来，卷起茶几上的一张纸巾，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陈母攥着的针织衫上。陈母还不知道，刚才林薇薇带来的“好消息”，不过是精心编织的谎言，而她心心念念的女儿，此刻正被困在缅北的诈骗园区里，承受着她无法想象的苦难。更让人不安的是，林薇薇离开陈家后，并没有直接去面试，而是打车去了城郊的一处废弃仓库——那里，正有人等着她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