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瑶释放的关于苏晚晴海外“新恋情”的模糊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斐衍心中激起了持续而隐秘的涟漪。
他变得比之前更加焦躁,创作时常常心不在焉,对着画布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看向季云瑶的眼神也愈发复杂,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安的对比。
他似乎在透过她,拼命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
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一个消息如同惊雷般在艺术圈传开。
——苏晚晴,结束了在海外的任职,即将回国,并将在国内顶尖的艺术中心举办个人回顾画展!
消息传来的那一刻,斐衍正在画室,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手中的画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颜料溅脏了他的裤脚。
他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随即又涌上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激动、以及一种近乎恐惧的慌乱。
季云瑶当时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翻阅艺术杂志,将他的失态尽收眼底。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杂志,端起手边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温恰到好处。
“她……要回来了?”斐衍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画展下周五开幕。”季云瑶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斐衍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锐利,带着一丝莫名的敌意和防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季云瑶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艺术新闻头条都是,很难不知道。”她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康先生给我发了邀请函。”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斐衍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坐倒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插进凌乱的头发里,久久没有说话。
苏晚晴画展开幕那天,斐衍不出所料地要求季云瑶一同前往。
他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上了熨烫平整的衬衫和西装,试图掩盖连日来的憔悴,但眼底的紧张和期待却无法隐藏。
季云瑶则依旧是一身简约的黑色连衣裙,款式低调,剪裁却极佳,衬得她肤白如雪,气质清冷。
她没有任何刻意的修饰,仿佛只是去参加一场普通的艺术活动。
艺术中心门口,媒体云集,名流汇聚。
苏晚晴作为国内颇具声望的艺术评论家和策展人,人脉广泛,她的回归画展备受瞩目。
走进展厅,季云瑶立刻感受到了与斐衍画展截然不同的氛围。
这里更加典雅、精致,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香氛,观众们也多是衣着得体、谈吐文雅的上流人士。
墙上的画作并非苏晚晴本人的作品(她并非画家),而是她历年策划的重要展览的文献、照片以及她撰写的部分珍贵手稿和评论,展现的是她作为评论家和策展人的职业生涯与艺术理念。
斐衍一进入展厅,目光就像被磁石吸引一般,迅速锁定了被人群簇拥着的那个身影。
苏婉。
她穿着一身珍珠白色的及膝套装,头发优雅地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知性的风韵。
她正微笑着与来宾交谈,举止得体,声音柔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暖而明亮的光晕,与季云瑶那种冷冽的美截然不同。
斐衍的脚步瞬间僵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痴痴地望着那个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季云瑶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深切爱恋、卑微仰望、以及求而不得痛苦的复杂情绪。
那是一种近乎信徒仰望神只的目光。
季云瑶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终于,苏晚晴注意到了他们,或者说,注意到了斐衍。
她微笑着穿过人群,向他们走来。
“斐衍,好久不见。”她的声音温柔动听,目光落在斐衍身上,带着长辈对晚辈的熟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然后,她才看向季云瑶,眼神温和却带着礼貌的探究,“这位是?”
“她是季云瑶,我的……”斐衍连忙介绍,语气有些急促,却在关键时刻卡壳了。
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季云瑶的身份。模特?缪斯?朋友?最终,他含糊地说。
“……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苏晚晴了然地微微一笑,对季云瑶伸出手:“季小姐,你好。
常听斐衍提起你,说你对艺术很有见解。”她的握手短暂而轻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苏老师过奖,久仰大名。”季云瑶回应得体的同时,敏锐地捕捉到苏晚晴眼中一闪而过的、对于斐衍那句“很重要的朋友”的细微反应。
——不是嫉妒,更像是一种……了然和淡淡的怜悯。
简单的寒暄后,苏晚晴便被其他重要来宾请走了。
斐衍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深处,才怅然若失地收回视线。
整个参观过程,斐衍都显得心不在焉。
他机械地随着人流移动,却对展出的内容视而不见,时不时地看向苏晚晴所在的方向。
在与几位熟识的评论家交谈时,他也屡屡走神,答非所问,与平时那个在艺术上锋芒毕露的斐衍判若两人。
季云瑶始终安静地陪在一旁,没有打扰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
她像一台精密的摄像机,记录着斐衍所有的失态、痴迷和那份在苏晚晴面前无法掩饰的自卑。
“看,正主回来了。
我这替身,是时候该思考,是默默退场,还是……抢过聚光灯,演一出弑神的戏码。”
她在心中冷笑。
斐衍的反应,彻底坐实了他对她的感情,不过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影子上的空中楼阁。
苏晚晴的存在,像一面照妖镜,照出了他所有的虚伪和脆弱。
画展临近尾声时,斐衍终于从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看向身旁一直沉默的季云瑶,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和尴尬。
“云瑶,我……”他想解释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季云瑶却忽然抬起手,轻轻替他拂去西装肩膀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小点灰尘,动作自然,甚至带着一丝温柔的意味。
她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瞬间僵硬。
“没什么,斐衍。”她抬起头,看着他。
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理解般的宽容,“我明白。”
她什么也没多说,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这句“我明白”,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斐衍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
他看着她清澈见底、却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失落。
她为什么如此平静?她到底明白了什么?
难道他在她眼中,就如此……透明吗?
就在这时,季云瑶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展厅入口的方向,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动了一下。
斐衍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刚刚进场的几个人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哥哥,季临渊,正与一位画廊主熟络地交谈着,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他们这个方向。
季云瑶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好戏,才刚刚开始。
舞台已经搭好,主角和配角都已登场。
而她这个“替身”,是时候让所有人看清楚,谁才是这出戏真正的导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