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冷,几个服务员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进来,老诏被我气得发抖,我同样很久没有见过他这般生气。
从小到大,只要一旦做错什么事,都是我妈教训我,又打又骂,老诏则总是会在事后安慰我,并且往我口袋里塞上十块五块钱,让我明天上学去买好吃的……时至如今,他这副生气的样子还是被我气出来的,也许打心底,我就不是能让他们省心的儿子。
老诏对我怒声道:“你就这样自作孽吧,谁还管得了你的死活!”
说完之后,他便拿上自己随身带着的公文包,转身离开。
……
包间里只剩下我跟陈清婉了,服务员来来去去的不停上菜,热茶泼在身上的烫伤感,被包厢里的空调风吹的透心的刺痛,我特别不好受,觉得连身体都被洞穿了好几块。
陈清婉坐到离我最近的那一张椅子上,看着我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江安,说句实话希望你不要介意,从我的角度看,你跟叔叔的这次交谈彼此都有问题,他不应该拿那么烫的热茶去泼你,太伤了!你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跟叔叔戳穿我们两个的关系,至少不应该在他气头上。”
说完,也没等我回复,陈清婉就凑上前、丝毫不顾及的掀开我的上衣看了看,看到被烫伤的几处地方起了红斑和水泡,她捂住嘴,当即判断的说:“江安,别傻坐着了!赶紧去医院看看,你这已经到二级烫伤了!”
说完,她就大声叫来了服务员买单,看着面前一桌子没动过的菜,我只觉得惋惜,惋惜我跟老诏大半年没见,见面却最终没能好好吃顿饭。
……
随后的时间,陈清婉又陪我去了趟医院,处理完伤口,坐在过道长椅上等待叫号拿药,我们相对无言了很久,我不清楚她失神是在想什么,但清楚我失神是因为这个早晨这么看都是一个不好的开始。
阳光很明媚,却照不干净我内心的忧伤。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突然想鼓起勇气给柳媛打一个电话过去,不存在什么立场,也不以什么身份;只是想问问她,不联系的这段日子里过的究竟幸不幸福。
反正我是挺不幸的,身上新添加的这些伤口就是一个最好证明。
这时候,陈清婉用手臂推了推我,我回过神看着她,她把手放在腿上托着下巴,满脸感触地说道:“今天看见你跟你爸相处的这副场景,我觉得我还是挺幸福的,虽然我爸也不经常管我,一消失几个星期找不到人都是常态,但他在事业上和爱情上都没有干扰我,我刚才真没有说谎,我爸给了我自由恋爱的权利,也没有催我赶快赶快结婚,这就是我有底气等那个他七年的最大功劳。”
我没有多说什么的笑了笑,回道:“清婉,你能这样想最好。“
“嗯,我当然可以这样想。”
稍稍停了停,她又与我对视着说道:“江安,我有时候真的会特别认同你,比如刚刚,你爸都那样去对你了,你现在表现的却这么平静,是麻木了还是绝望了?应该是绝望吧,对生活和对未来的绝望里,不然你也不会想去独自穿越什么无人区。”
我一愣,继而感到内心的伤越来越重,陈清婉这女人是真不会来事,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我是对生活感到绝望了,才想起穿越无人区,还是对爱情绝望了,才想着去无人区寻找救赎?
……
如果我有一支画笔,我一定能将所有都给讲清楚,我会把孤独和忧伤画在阳光下,会把美梦和幸福同时画进脑海,梦里有小屋,屋里有一个女人在炉火旁为我织着毛衣;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女人,我无比渴望和她生活在一起,可事实是,我什么都没有,生活也一如既往的让我绝望。
……
拿完药,在医院门口和陈清婉分别,我开车去了趟公司,将昨天下午未来得及处理的文件带走,打算居家办公一天。
开车回到家,把老诏带过来的那些肉食放在冰箱储放好,我脱掉浑身衣服,只留着一件打底裤,然后涂起治烫伤的药膏。
虽然这两天都不能洗澡,但天气远没到夏天那样炎热,只要保持少运动少出汗就行了。
忙完一切,我身心俱疲的躺在床上,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面,身心俱疲的昏睡了过去,也许是日有所思,我竟然真的在梦里见到了柳媛,她穿着一件裙摆很长的白色婚纱,坐在一片位于高坡的灰色草地上。
我走上前,柳媛目光亲切的看着我笑,许久才问道:“江安,最近生活过得还如意吗,应该不如意吧,不然你不会想起来看我……不然你就不会觉得以前的生活好,其实,向前看的生活才是最好的,你怀念的只是我们一起吃苦但幸福的日子。”
我表情古怪:“我们许久没见,你还是那个对我了解最深的人。”
“哈哈……哈哈,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要去无人区,知道你在纠结谁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杨意还是姜疏?很梦幻吧……其实这只是你的梦,梦里的你是坦白自由的,梦里的我是你思绪想象出来的。”
看着她亲切的脸庞,我在下一刻就忍不住掉起眼泪,以至于半晌才低声问道:“你会是这个世界最爱我的女人吗?”
柳媛笑得特别开心,说道:“傻瓜,我说了我会永远爱你,即使我们分开了。”
我久久不语,于是柳媛便靠在我肩膀上,等我回过头还想跟她说些什么,想问她过得幸不幸福的时候……发现这片灰色的草地上,其实只有我一个人。
远处忽然刮起大风,刮乱我的内心,而我突然想到,只是这么一会,我就记不清柳媛到底是什么模样了,也许她在我记忆或者这场梦里,扮演着只是一个早已分手的初恋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