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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居最后支撑的骨架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彻底粉碎。穹顶如同被巨神之手碾过的蛋壳,裹挟着燃烧的断木、沉重的冰岩、碎裂的砖石,轰然倾泻而下!整个天地瞬间被狂暴的烟尘、混乱的能量余波以及死亡的重量彻底吞没。

最后的画面,是云湛那张完美脸上闪过的错愕与狠戾,是他身前仓促凝聚又被重物砸得冰屑四溅的幽蓝冰盾;是斗笠人那残破不堪、却依旧死死弓起、如同礁石般护住身下少女的脊背,是那缕微弱却倔强燃烧、迎向坠落巨石的血色气芒;更是林晚夕心口那片幽蓝、紫黑与暗金疯狂交织湮灭的诡异光芒,和她涣散瞳孔里映出的、那张刻着狰狞疤痕、在毁灭风暴中凝固成永恒守护姿态的侧脸……

黑暗,冰冷而粘稠的黑暗,裹挟着灵魂沉坠的失重感,无边无际地涌来。

意识如同沉入最深的海沟,蚀心石的冰冷与锁喉剧毒的灼痛并未消失,反而化作两条无形的毒蛇,在残破的躯壳深处持续撕咬、纠缠。那心口形成的恐怖湮灭旋涡,每一次微小的能量碰撞,都像在灵魂上狠狠剐下一刀。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痛苦深渊里,却有一点微弱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始终未曾彻底熄灭。是那几滴暗金热血渗入蚀心石后带来的奇异温度?还是雪夜记忆中那只粗糙大手拂去冰雪时,留下的、早已融入血脉的烙印?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仅仅一瞬。

刺骨的寒意陡然加剧,并非蚀心石的阴毒,而是某种外来的、更纯粹、更凛冽的冰寒之气,带着穿透骨髓的锋芒,强行刺破了包裹意识的黑暗浓雾。

林晚夕艰难地掀动了一下沉重如山的眼皮。视野模糊晃动,如同蒙着一层染血的水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温暖却显得异常遥远的烛火光芒,映照着上方陌生的、雕刻着简单云纹的深色木质承尘。不是忘忧居那华丽却冰冷的琉璃穹顶,也不是阴暗潮湿的掖庭角落。

这里……是哪里?

她试图转动眼珠,脖颈却传来一阵可怕的碎裂般的剧痛,仿佛整个头颅随时会从朽坏的躯干上滚落。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那个不断释放着冰火剧毒的恐怖核心,带来一阵阵令人几欲昏厥的痉挛。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有心口处那枚嵌在血肉里的蚀心石,正以一种低沉的、充满恶意的频率持续嗡鸣,幽蓝的光芒透过薄薄的衣料和绷带隐隐透出,与紫黑的毒纹在她苍白透明的皮肤下诡异地搏动着。

“呃…”一声细若游丝的呻吟,带着血腥气,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这微弱的声音,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

“姑娘!姑娘你醒了?”一个带着惊喜和浓浓担忧的少女声音立刻在床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林晚夕艰难地将视线聚焦,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了一些。床边守着两个穿着素净宫装的小宫女,年纪不大,脸上犹带泪痕,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敬畏。她们的衣着制式……并非掖庭罪奴的粗布,也非普通宫女的样式,倒像是……某些特殊宫苑里近身侍奉的装束。

“水……”林晚夕用尽力气,才挤出这个沙哑破碎的字眼。

其中一个小宫女立刻端来一盏温热的清水,用小巧的银勺,极其小心地、一滴一滴润湿她干裂出血的嘴唇。温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姑娘,您可算有意识了!太医说您伤得太重太重了,心脉受损,剧毒攻心,能撑过来简直是奇迹……”另一个小宫女抹着眼泪,声音颤抖,“这里是承晖殿的偏殿暖阁,是陛下…陛下亲自下旨将您安置在此处医治的。”

承晖殿?皇帝的寝宫偏殿?

林晚夕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瞬间牵动心口蚀心石,幽蓝光芒骤然一闪,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昏厥。她怎么会在这里?那个斗笠人……他怎么样了?云湛呢?忘忧居最后那毁天灭地的崩塌……

无数混乱恐怖的画面碎片冲击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那张带着狰狞疤痕的刚硬侧脸与记忆深处风雪中的身影疯狂重叠,蚀心石深处那点被暗金热血点燃的金红微芒也随之悸动,体内冰火交织的剧痛再次汹涌。

“啊!”她痛苦地蜷缩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姑娘别动!千万别动!”小宫女吓得脸色发白,慌忙按住她,“太医交代了,您的心脉现在如同蛛丝悬卵,一丝一毫的剧烈情绪波动都可能……都可能……”后面的话她不敢再说,只是眼泪掉得更凶。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威严的询问:“人醒了?”

是萧承烨!

林晚夕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的弓弦拉满,连呼吸都停滞了。蚀心石似乎也感应到了那股迫近的、属于帝王的、带着冰寒龙威的气息,幽蓝光芒不安地闪烁明灭。

厚重的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声挑起。萧承烨走了进来。他并未穿明黄的龙袍,只着一身玄色绣金螭纹的常服,身姿依旧挺拔如孤峰寒松,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冰冷彻骨的寒意,仿佛一座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的目光如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室内略显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钉在了床榻上那具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上。

看到林晚夕惨白如纸、布满细密裂纹的皮肤,看到她心口处透过绷带隐隐透出的、极其不祥的幽蓝与紫黑交织的光芒,萧承烨深不见底的黑眸骤然收缩了一下,那冰冷之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流,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挥了挥手,两个小宫女立刻噤若寒蝉地躬身退了出去,暖阁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蚀心石低沉的嗡鸣和林晚夕压抑痛苦的喘息。

萧承烨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林晚夕完全笼罩。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每一寸血肉、每一丝魂魄都彻底剖析。暖阁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林晚夕越来越急促、带着血腥味的呼吸。

“忘忧居塌了。”萧承烨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蕴含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晚夕紧绷的神经上,“影卫赶到时,只来得及从废墟深处挖出你和另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他全身筋骨碎裂大半,后背几乎被烧穿,只剩一口气吊着。”

斗笠人!他还活着!林晚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蚀心石深处那点微弱的金红光芒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担忧与某种更深沉悸动的情绪冲上喉头。

“他…他……”她挣扎着想问,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腔,暗金色的血沫再次从嘴角溢出。

萧承烨的目光扫过她嘴角那诡异的血渍,眼神更加幽深莫测。他没有回答关于斗笠人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太医令剖验了那具被烧焦的刺客尸骸。他并非死于火焚或重压,真正的死因,是咽喉处一道细微却致命的切口,伤口边缘残留着极其阴寒的玄冰气息,以及……”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刃,牢牢锁住林晚夕瞬间睁大的、充满惊骇的眼睛。

“以及,一种潜伏极深、名为‘锁喉’的宫廷秘毒。”萧承烨的声音如同寒铁相击,字字诛心,“此毒无色无味,见血封喉,调配之法早已失传,唯皇室秘档有零星记载。而就在今日,太医令在你体内奔涌的毒血中,同样验出了‘锁喉’之毒!且其性征,与刺客喉间残留的,同出一源!”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锁喉剧毒!原来那紫黑毒焰的名字,竟如此直白而恐怖!忘忧居里那场惨烈搏杀、云湛指尖缠绕的乌光、体内如同毒蛇般疯狂反扑的灼痛……一切线索瞬间串联!是云湛!是他!他不仅用这毒杀了刺客灭口,更将这剧毒种入了她的体内!

巨大的震惊与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全身,林晚夕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心口的蚀心石仿佛受到刺激,幽蓝光芒大盛,冰冷的死寂感瞬间蔓延,几乎要将她残存的意识再次冻结。

“更巧的是,”萧承烨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继续投下更致命的砝码,“太医令还在你体内发现了另一种奇寒之毒的痕迹,与你心口那块石头散发的寒气同源。而就在半个时辰前,朕派人彻查掖庭,在你曾居住的陋室角落,找到了这个。”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指间,捻着一个毫不起眼、沾满灰尘的粗陶小瓶。瓶身粗糙,没有任何标记,但瓶口处,残留着一点点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奇异沉水香气的粉末。

林晚夕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沉水香!忘忧居那诡异香气!蚀心石被引动时散发的味道!这瓶子……她从未见过!是谁?是谁在她不知情时,将这能引动蚀心石寒毒的东西藏在了她的住处?

“太医令验过了,”萧承烨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这瓶中残留的粉末,与披香殿慕容昭仪日常熏香所用的‘月魄沉水’,配方成分,一般无二。”

披香殿!慕容华!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林晚夕混乱的意识!是那个高高在上、雍容华贵的昭仪娘娘?是她指使云湛?是她将引动蚀心石的毒香藏在自己住处,嫁祸栽赃?那沉水香……原来不是巧合!忘忧居的香炉,云湛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一切竟都指向她!

愤怒、冤屈、冰冷的恐惧……无数情绪在胸腔里炸开,猛烈地冲击着那脆弱的冰火旋涡。蚀心石幽蓝光芒与紫黑毒纹在她皮肤下疯狂扭动,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她张开嘴,想嘶喊,想控诉,喉咙里却只涌出更多的暗金血沫,发出嗬嗬的破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那双因剧毒和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萧承烨,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冤屈、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绝望的乞求。

萧承烨俯视着她眼中汹涌的情绪风暴,看着她身体因剧毒和激动而濒临崩溃的征兆。他脸上的冰寒没有丝毫融化,反而更加凝实。他收起了那个粗陶小瓶,那动作如同收起一件微不足道的证物,却宣告着铁证如山。

“林晚夕,”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极具压迫感,如同山岳倾轧,“掖庭失火,罪证指向于你;忘忧居血案,刺客死于你曾中之毒,引毒之香出自你居所,其源指向披香殿。而你体内,蚀心寒毒与锁喉剧毒同存,相互倾轧,随时可能将你彻底撕碎。”

他微微倾身,玄色的身影带着无与伦比的帝王威压,几乎笼罩了她全部的视野,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濒死挣扎的狼狈模样。

“告诉朕,”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之锤,悬于她摇摇欲坠的生命之上,“你与披香殿慕容氏,究竟有何仇怨?这蚀心石,这‘锁喉’剧毒,又究竟从何而来?一字不虚,朕或可为你……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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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香殿。

夜已深沉,殿内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昂贵的鲛绡纱幔低垂,金兽吐出的瑞脑香气馥郁得有些腻人。慕容华只穿着一身素色的寝衣,外面松松罩着一件银线滚边的海棠红外袍,斜倚在铺着厚厚雪狐皮的贵妃榻上。她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姿态看似慵懒闲适,眼神却不时飘向紧闭的殿门,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透露出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贴身大宫女碧荷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盏温度刚好的参茶,低声道:“娘娘,夜深了,您多少歇息一会儿吧?陛下…陛下今夜想是在处理忘忧居那边的乱子,怕是……”

“乱子?”慕容华红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随即又化为慵懒的轻哼,“一个藏污纳垢的掖庭,塌了也就塌了。至于那个贱婢……呵,卷入那等地方的血案,还身怀剧毒奇石,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了吧?”她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优雅,眼神却锐利如刀,“倒是可惜了云先生,竟也折在了里面……”

话音未落,殿外骤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宫人惊慌失措的阻拦和低喝。

“放肆!昭仪娘娘寝殿,岂容擅闯!”

“滚开!奉陛下口谕,披香殿一干人等,原地待命!违者,杀无赦!”一个冰冷无情、带着铁血煞气的声音穿透殿门,如同寒冬凛风刮了进来。

慕容华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参茶泼洒出来,烫红了手背,她却浑然未觉。那张绝美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惊疑不定的苍白。陛下的影卫?深夜持谕而来,杀气腾腾……难道……

不等她细想,“哐当”一声巨响!披香殿沉重的雕花殿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撞开!

两队身着玄甲、面覆黑铁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的影卫,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涌入殿中!沉重的铁靴踏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整齐而沉闷的轰鸣,肃杀之气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殿内所有温香暖玉的气息!他们行动迅捷,训练有素,一部分人如鬼魅般散开,迅速控制了殿内各个出入口以及侍立的宫女太监,冰冷的刀锋无声出鞘半寸,寒光刺目;另一部分则如同标枪般钉在殿中,为首一人,正是影卫副统领冷锋,他手中高举一枚雕刻着盘龙的玄铁令牌,声音毫无起伏,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陛下口谕:披香殿慕容氏,即刻觐见!”

“觐见?”慕容华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放下茶盏,努力维持着昭仪的仪态,只是声音微微发颤,“陛下深夜召见,所为何事?本宫……”

“带走!”冷锋根本不容她多言,厉喝一声打断。两名影卫如狼似虎般上前,一左一右,毫不客气地架住了慕容华的手臂!那力道之大,根本不容她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放肆!本宫是陛下亲封的昭仪!你们岂敢……”慕容华惊怒交加,厉声呵斥,试图挣脱。

“娘娘!”碧荷惊呼着想要扑上来,却被旁边一名影卫反手一记刀鞘狠狠砸在肩头,闷哼一声摔倒在地,痛得蜷缩起来,再不敢动弹。

“慕容氏!”冷锋上前一步,冰冷的铁面几乎贴到慕容华惊惶失措的脸上,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如同深渊,“陛下在承晖殿等着问话。关于掖庭失火、忘忧居血案、‘月魄沉水’之香、‘锁喉’剧毒,以及……蚀心石!娘娘若不想体面尽失,就请即刻移步!”

每一个词都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慕容华心头!掖庭失火?忘忧居血案?月魄沉水?锁喉剧毒?蚀心石?!这些……这些陛下怎么会知道?还知道得如此清楚!云湛呢?他失手了?还是……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被影卫强硬架着往外拖行时,她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下来,素色的寝衣和单薄的外袍在夜风中显得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宠妃的雍容华贵?披香殿内所有被控制的宫人,全都低着头,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承晖殿,东暖阁。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彻骨寒意。萧承烨端坐在紫檀木御案之后,玄衣如墨,面容冷峻如万载玄冰,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侍立在角落的宫人恨不得缩进墙缝里。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慕容华被影卫几乎是拖拽着进了暖阁,一看到御案后那道冰冷的身影,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挣脱影卫的钳制,扑跪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涕泪横流,凄声哭喊起来。她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和灰尘糊花,狼狈到了极点。

“臣妾根本不知道什么忘忧居血案!更不知道什么‘锁喉’剧毒!那‘月魄沉水’确是臣妾宫中用香,但此香配方寻常,宫中司制坊皆有记录,绝非什么引毒之物啊陛下!”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试图用往日的楚楚可怜打动帝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是那掖庭贱婢!是她!她身怀妖石,身中奇毒,定是她为了脱罪,故意构陷臣妾!陛下明鉴啊!”她哭喊着,声音尖利,试图将一切污水泼向那个在她认知中应该已经死无全尸的林晚夕。

萧承烨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穿透她拙劣的表演,落在她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落在那张梨花带雨却掩不住眼底惊惶的脸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暖阁内间垂落的厚重锦帘。

“构陷?”萧承烨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闷雷滚过乌云,“那你告诉朕,她此刻命悬一线,心脉被寒毒与剧毒反复撕扯,如同置身炼狱,随时可能魂飞魄散……她拿什么来构陷你?拿她自己的命吗?”

慕容华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她猛地抬头,顺着萧承烨手指的方向望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只见那厚重的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一道缝隙。

帘后,一张临时安置的软榻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少女。她脸色灰败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身体被厚厚的锦被覆盖,只露出一张瘦削得脱了形的小脸和纤细脆弱的脖颈。然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心口的位置——即使隔着锦被,也能看到那里隐隐透出极其不祥的幽蓝与紫黑交织的光芒,如同有活物在她胸腔内搏动、厮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血腥与奇寒的沉水香气。

林晚夕!她竟然没死?!还活着被陛下安置在了承晖殿?!

慕容华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她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瞬间攫取了她的全部心神。

“看来,昭仪认得她?”萧承烨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不…臣妾…臣妾……”慕容华语无伦次,身体抖如筛糠。

“不认得?”萧承烨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从御案上拿起那个粗糙的粗陶小瓶,轻轻放在案角,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却如同重锤砸在慕容华心上。“那这瓶子,你总该认得吧?太医令验得清清楚楚,瓶内残留的引毒香粉,与你披香殿所用‘月魄沉水’,分毫不差。此瓶,正是从林晚夕在掖庭的居所角落搜出。”

慕容华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不起眼的小瓶上,如同见了鬼魅。这东西……这东西怎么会落到陛下手里?云湛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还有这个。”萧承烨又拿起一份墨迹未干的奏报,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影卫在忘忧居废墟深处,除了找到垂死的林晚夕和那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还找到了一片玄冰刃的残片。刃上,除了残留的极寒气息,更有‘锁喉’剧毒之痕!此毒,与刺客喉间所中,与林晚夕体内所验出的,同出一源!”

他将那份奏报“啪”地一声,狠狠摔在慕容华面前的冰冷金砖上!

“人证(林晚夕的惨状),物证(小瓶、冰刃残片),毒证(锁喉之毒、月魄沉水之引)俱在!慕容华!”萧承烨猛地站起身,玄衣无风自动,周身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恐怖威压,整个暖阁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凝固!

“你指使云湛,以‘月魄沉水’之香引动林晚夕体内蚀心石寒毒,栽赃陷害,意欲置其于死地!事情败露后,更令云湛潜入忘忧居,以‘锁喉’剧毒灭口刺客,嫁祸林晚夕,并意图将她也一并毒杀!若非影卫及时赶到,你便已得逞!如此毒妇,心思之狠,手段之辣,令人发指!你还有何话说?!”

萧承烨的声音如同九霄雷霆,裹挟着帝王的震怒与冰冷的杀意,在空旷的暖阁中轰然炸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慕容华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

“不…不是的!陛下!臣妾冤枉!是云湛!都是云湛那个狗奴才自作主张!臣妾毫不知情啊陛下!”慕容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再也顾不得仪态,如同疯妇般膝行上前,涕泪横流地想要抓住萧承烨的袍角,“陛下!您相信臣妾!臣妾对您一片痴心,怎么会做这等事?定是云湛!是他觊觎那贱婢体内的奇石,是他!是他蒙蔽了臣妾!陛下明鉴啊!”她将所有罪责一股脑地推给那个在她心中同样该死、却下落不明的云湛。

“蒙蔽?”萧承烨厌恶地抽回衣袍,仿佛被她触碰都是一种玷污,眼神冰冷得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慕容华,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你当朕是那等昏聩无能、任你愚弄的庸主吗?!”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终结一切的帝王威严:

“传旨!”

侍立在旁、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秉笔太监一个激灵,慌忙扑跪在地,颤抖着铺开明黄卷轴,提起朱笔。

“昭仪慕容华,心肠歹毒,谋害宫人,构陷栽赃,证据确凿!其行恶毒,其心可诛!着即褫夺昭仪封号,降位选侍!念其父慕容博于国有微功,免其死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迁出披香殿,打入寒露院!非朕手谕,永世不得出!披香殿一应宫人,尽数遣散内务府,严加审问!钦此!”

寒露院!

这三个字如同三把冰锥,狠狠刺入慕容华的心脏!那是比冷宫更可怕的地方!地处皇宫最偏僻阴冷的西北角,终年不见阳光,湿冷彻骨,如同冰窖。被打入那里的妃嫔,等同于被活埋!没有炭火,没有像样的衣食,只有无尽的寒冷、孤寂和绝望,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永世不得出!这是比死更可怕的惩罚!

“不——!!!”慕容华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如同濒死的野兽,“陛下!陛下开恩啊!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知错了!求您看在父亲、看在我们多年情分上……寒露院……那是会死人的地方啊陛下!求您!求您饶了臣妾这一次吧!”她疯狂地以头抢地,砰砰作响,额角瞬间鲜血淋漓,状若疯魔。

“情分?”萧承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此刻的丑态,眼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你指使云湛用‘锁喉’嫁祸于人、意图灭口之时,可曾念过半分情分?拖下去!”

“遵旨!”冷锋毫不犹豫,带着两名影卫上前,如同拖拽一条破麻袋般,毫不怜惜地将哭嚎挣扎、彻底崩溃的慕容华从冰冷的地面上强行拖起,向外拖去。

“陛下!陛下!臣妾冤枉!臣妾是冤枉的啊——!!林晚夕!都是那个妖女!是她害我!是她——!!!”

凄厉怨毒的诅咒和哭嚎声在承晖殿森严的回廊中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只留下满殿令人心悸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暖阁内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秉笔太监颤抖着将写好的圣旨捧过头顶。萧承烨看也未看,疲惫地挥了挥手。太监如蒙大赦,躬着身子,倒退着迅速消失在门外。

萧承烨缓缓坐回御座,玄衣下的身躯似乎也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抬手,用力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一场宫廷风波看似尘埃落定,慕容华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林晚夕的冤屈得以昭雪。然而,蚀心石的隐患并未解除,云湛生死不明、下落无踪,那个身份成谜、拼死护住林晚夕的斗笠人……

还有,林家……林毅的旧部……

他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道垂落的锦帘。帘后,那个少女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蚀心石在她心口蛰伏着,幽蓝与紫黑的光芒在薄被下隐隐搏动,那点暗金带来的微芒如同幻觉。太医令的话犹在耳边:“蚀心石受剧毒与异血刺激,已成‘毒引’之态,凶险万分。此女心脉如同朽索,生机随时断绝,剧毒反噬只在旦夕之间……”

就在这时,一名影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暖阁门口,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太医令急报。那个重伤的男子……醒了片刻,神志不清,只反复呓语几个字,便又昏死过去。”

“他说什么?”萧承烨目光一凝。

影卫抬起头,面具后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声音干涩地吐出几个字:

“他……在喊‘将军’……和……‘小姐’。”

将军?小姐?

萧承烨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再次射向锦帘之后,那个静静躺在病榻上、气息奄奄的少女。昏黄的烛光勾勒出她苍白脆弱的轮廓,心口那诡异搏动的光芒,此刻竟显得无比刺眼。一个尘封已久、几乎被遗忘的名字,带着凛冽的边关风雪和冲天的血色狼烟,骤然划过他的脑海——

林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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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帘之后,林晚夕的意识并未完全沉入黑暗。慕容华那怨毒凄厉的哭喊诅咒,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厚重的帘幕,钻进她混乱的识海。

“妖女…林晚夕…是你害我…是你——!!!”

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恨意,狠狠扎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上。蚀心石深处的寒毒仿佛被这怨念引动,幽蓝光芒骤然暴涨,冰冷的死寂感瞬间蔓延四肢百骸,试图将她最后残存的意识彻底冻结。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冰冷即将吞噬一切之时,另一个声音,微弱却执拗地在她灵魂深处响起,如同惊雷炸响!

“……将军……小姐……”

那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濒死的痛苦和无尽的焦急,却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风霜、刻入骨髓的熟悉感!是那个斗笠人!是他在昏迷中发出的呓语!

将军?小姐?

这两个词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开了林晚夕记忆深处那扇早已被蚀心寒毒冰封的大门!

冰冷的雪夜!刺骨的寒风!断壁残垣的角落!那只带着厚茧和无数伤口、颤抖却无比轻柔拂开她脸上冰雪的大手!那滴沉重砸落在她额头上、带着浓重铁锈腥气却滚烫无比的血!还有那个用伤痕累累的脊背为她挡住漫天风雪、撑起塌陷天空的如山身影!那嘶哑如破旧风箱、却带着磐石般坚定力量的声音——

“别怕…丫头…我带你…杀出去……”

记忆的碎片疯狂翻涌、旋转!那张被血污和冰碴覆盖、转过来的模糊侧脸上,那道狰狞扭曲、从耳根爬向额角的可怕疤痕!那双在绝望黑暗中燃烧着不屈火焰、如同濒死孤狼般凶狠的眼睛!那同样刚硬如斧劈刀削、紧抿着的下颌线!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在风雪夜救了她的人!那个被她遗忘了整整十八年、只在灵魂最深处留下模糊烙印的人!

而“将军”……小姐……

难道……难道风雪中那个如山的身影……难道那个在她苍白生命里只存在于模糊传说和家族罪孽中的名字……是她的……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悲恸与惊涛骇浪般的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林晚夕所有的防线!这冲击远比忘忧居崩塌时更加猛烈,直击灵魂本源!

“爹……”

一个破碎的、带着泣血般呜咽的音节,如同雏鸟绝望的哀鸣,艰难地从她痉挛的喉咙里挤出。

几乎就在这个音节脱口而出的瞬间!

嗡——!!!

她心口那枚蚀心石,仿佛受到了某种源自血脉灵魂的、前所未有的剧烈刺激!幽蓝的核心处,那点被暗金热血点燃的金红微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

一直勉强维持着脆弱平衡、相互湮灭的蚀心寒毒与锁喉剧毒,因为这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冲击和血脉之力的骤然引动,那短暂的平衡被彻底打破!心口形成的恐怖湮灭旋涡,瞬间膨胀、失控!

轰——!!!

一股远超之前的、混杂着极致幽蓝冰晶、狂暴紫黑毒焰以及骤然爆发的炽烈金红光芒的毁灭性能量,毫无征兆地、由内而外地,从林晚夕蜷缩的身体中心再次爆发开来!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湮灭!

刺目的光芒瞬间穿透了覆盖的锦被,撕裂了垂落的锦帘,将整个承晖殿东暖阁映照得一片惨白!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挣脱枷锁的灭世凶兽,带着毁灭一切的咆哮,轰然席卷!

“噗——!”

首当其冲的林晚夕,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身体猛地向上弓起,一大口混杂着冰晶碎片、紫黑毒雾和炽烈金芒的鲜血狂喷而出!她的身体在软榻上剧烈地弹跳、抽搐,皮肤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加深,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破碎的琉璃人偶!

“不好!”帘外,萧承烨脸色骤变!他反应快到了极致,玄衣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残影,带着凛冽的冰寒龙威,直扑内间!

然而,比他更快一步的,是那爆发的毁灭乱流!

狂暴的能量狠狠撞在承晖殿坚固的墙壁和梁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整个殿宇都为之剧烈摇晃!烛火瞬间熄灭大半!无数珍贵的瓷器摆设纷纷炸裂!

而就在这毁灭风暴的中心,林晚夕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最后一点烛火,在那声泣血的“爹”字之后,在那蚀心石爆发的金红光芒刺穿灵魂的瞬间,彻底被无边的黑暗与剧痛吞噬。最后的感知,只有蚀心石那如同远古凶兽苏醒般的、充满了贪婪与恶意的恐怖嗡鸣,以及那金红光芒深处,一丝微弱却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令她灵魂悸动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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