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最痛的…那一封里……”
经世意识残响中的低语,如同鬼魅的烙印,灼在千丈的神经末梢。她退回主控位,指尖冰凉,目光却死死锁在探测器反馈的实时数据流上。
那枚新生成的“信”,能量读数尖锐得异常,像黑暗中突然睁开的、饱含痛苦的眼睛。它所散发的波动,不仅仅是单纯的背叛或痛苦,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几乎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决绝之痛。仿佛有人在亲手扼杀自己最珍视的一切,并以此为代价,换取某种不可言说的未来。
是最痛的那一封吗?
千丈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去看,去验证。经世用濒死的状态传递出的信息,不可能是无的放矢。这枚“信”,即便不是钥匙,也必然是与那把钥匙紧密相关的线索。
她调整潜水器的姿态,悄无声息地向那枚“信”的预定坠落点靠近。探照灯光束扫过幽暗的水域,光柱中,那枚晶体缓缓旋转着下沉,它的颜色并非寻常“信”的浑浊或刺目,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暗红,如同凝固的血液,核心处却又诡异地透出一丝纯净的金色微光。
千丈没有像之前解析那枚“孤独”信那样,动用外部设备。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枚“信”,必须由她亲自、完整地承受。她需要最直接、最无隔阂地,感受其中的“痛”。
这无疑是疯狂的。未经净化的“信”本就危险,何况是这样一枚能量与情感都极度异常的晶体。但千丈已经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她深吸一口气,不再依靠潜水器的辅助,纯粹以自身的精神力量,延伸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凝实、也更脆弱的精神触须,主动迎向了那枚暗红色的“信”。
接触的瞬间——
不是冲击,是吞噬。
仿佛瞬间坠入无边炼狱。视野被猩红覆盖,耳畔是亿万生灵的哀嚎与诅咒,皮肤感受着被烈焰焚烧、被寒冰撕裂、被挚爱背叛的剧痛……这痛苦并非杂乱无章,它被某种强大的意志强行收束、编织,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意图碾碎一切敢于触碰它的意识。
千丈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从座椅上滑落。她咬紧牙关,清冽的净化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在自身意识外围构筑起层层叠叠的屏障,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灯塔,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清明。
她在这痛苦的洪流中挣扎,试图寻找经世所说的“钥匙”。
她“看”到了——
燃烧的天空,崩塌的钢铁城市轮廓(是“巢穴”的某个前哨站?)。
一张张扭曲的、带着恐惧与憎恨的脸,对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嘶吼着“叛徒!”。
冰冷的实验室内,闪烁着危险光芒的仪器,插入身体的无形针管。
还有……一份被强行签署的、牺牲少数人以换取所谓“大局稳定”的命令草案,签署者的名字处,是一个她曾在机密简报上见过的、德高望重的长老的签名。
这些碎片化的画面、声音、感知,都浸透着极致的痛苦,属于经世的痛苦。但在这痛苦的最深处,千丈捕捉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不是悲伤,不是愤怒,也不是绝望。
而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清醒,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决断。
仿佛经世在承受这一切的同时,以一个绝对抽离的视角,记录着、分析着、甚至……引导着这痛苦的走向。她不是在被动承受折磨,而是在主动利用这折磨,锻造着什么。
就在千丈的精神力即将被这庞大的痛苦洪流彻底冲垮的瞬间,那股潜藏在洪流底部的、属于经世的冰冷意志,突然变得清晰无比。
它没有言语,只是传递出一幅极其简短、却蕴含着爆炸性信息的“画面”: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不断扭曲变幻的混沌色块——是“侵蚀体”的精神本质特征,千丈在净化师的培训资料中见过模拟图像。而在这片混沌的中心,赫然镶嵌着一枚极其微小的、结构精巧的……金色符文。
那符文的样式,与“巢穴”核心安全系统中,用于标识最高权限指令的加密符文,同出一源!
画面一闪而逝。
千丈的精神触须如同被高温熔断,猛地缩回。她瘫在座椅上,脸色煞白,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素色的衣衫。那枚暗红色的“信”在她脱离接触后,光芒似乎黯淡了些许,但依旧缓缓下沉,落入下方的无尽黑暗。
她成功了,也几乎失败了。
她找到了“钥匙”,或者说,钥匙的一部分。
那枚镶嵌在“侵蚀体”精神本质中的“巢穴”符文……是什么意思?是“巢穴”在秘密控制“侵蚀体”?还是经世发现了“巢穴”与“侵蚀体”之间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甚至……勾结?
所谓的“叛变”,难道并非倒向“侵蚀体”,而是经世发现了这个骇人的秘密,并因此成为了必须被清除的知情者?
而她抛入水渊的这些“信”,这些承载着极致痛苦的“情书”,真正的目的,难道是为了绕过“巢穴”的监控,将这份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传递给唯一可能接触到这些“信”、并且有能力解读其中隐藏信息的她——千丈?
千丈缓缓抬起头,望向隔离舱。经世依旧安静地躺着,仿佛刚才那险些致命的痛苦洪流与她无关。
但千丈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她收容的,可能不是人类的叛徒。
而她一直效忠的“巢穴”,其水下深处的阴影,恐怕比这水渊本身,更加黑暗,更加深不见底。
她打捞的,不再是“信”。
是点燃引线的火种。
而她,已经握住了火种。是任由其熄灭,还是……将其投向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