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隧道深处的安全屋里，青林从不安的睡梦中惊醒。梦中尽是扭曲的影像——阿尔方斯博士在黑暗中呼救，破碎的圆盘发出刺目的光芒，还有无数双漆黑如夜的眼眸注视着她。
她坐起身，发现古谈并不在屋内。一阵短暂的恐慌袭来，直到她注意到桌上留有一张字条，字迹优雅流畅：
“去探查周边安全。一小时内返回。食物和水在储藏箱。——古谈”
青林揉了揉太阳穴，血印连接带来的微妙变化让她有些不适。她的感官依然敏锐，能听到隧道深处滴水的声音，甚至能感知到远处地铁经过时传来的微弱震动。这种超乎常人的感知既是礼物也是负担。
她打开储藏箱，取出一些简单的食物。进食时，她的目光落在古谈留下的卷轴上。即使没有古谈的帮助，她发现自己现在能够勉强解读部分内容——血印连接正在潜移默化地增强她的能力。
卷轴上列出了十几个名字，每个名字旁都有简短的注释和象征符号。阿尔方斯博士的名字旁画着一个双螺旋图案，旁边注有“共同起源理论”字样。其他名字旁也有各自的标记：有的是书籍符号，代表学者；有的是天平符号，代表法律界人士；甚至还有一个名字旁画着小小的骷髅头，旁边注明“已故？”。
青林被一个名字吸引——埃琳娜·罗斯托娃，名字旁画着一轮被云半遮的月亮，注释是“记忆编织者”。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让她颈侧的血印微微发热，仿佛在提示着什么。
“你醒了。”古谈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她如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进入安全屋，手中拿着一个看似现代平板电脑的设备，与她的古老气质形成奇特对比。
“有什么发现吗？”青林问道。
古谈的表情凝重：“净夜和长老会的活动都在增加。城市各处都有异常能量波动。”她打开平板，显示出一幅城市地图，上面有多个闪烁的红点，“这些是检测到的血能活动焦点，与月食之夜的预测轨迹完全吻合。”
青林走近细看，发现那些红点恰好对应着城市中最古老的地标——教堂、古老的市政建筑、甚至几个不起眼的公园：“他们是在激活一个能量网络？”
古谈点头：“一个非常古老的网络，可以追溯到这座城市建立之初。我的族类和人类曾共同设计它，原本是为了保护这座城市免受自然灾害。但现在，它将被用于完全相反的目的。”
青林想起梦中那个破碎的圆盘：“李允和塞拉芬的圆盘...它是不是与这个网络有关？”
古谈略显惊讶：“你的直觉很准确。是的，传说圆盘是控制网络的关键。但它已经破碎了几个世纪，无人知道两部分的下落。”
青林拿起卷轴，指着埃琳娜的名字：“这个‘记忆编织者’是谁？我的血印对她有反应。”
古谈的表情变得复杂：“埃琳娜是半吸血鬼，是少数几个成功的人类与吸血鬼混血后代之一。她拥有独特的能力，能够读取物体和地点的记忆。如果有人知道圆盘下落，那可能就是她。”
“半吸血鬼？”青林从未听说过这种可能性，“我以为...”
“以为吸血鬼和人类不能生育？”古谈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苦涩，“通常情况下是的。但偶尔，极少数情况下，会产生奇迹。埃琳娜就是这样的奇迹，也是长老会极端派想要消灭的‘异常’。”
青林思考着这个信息。如果半吸血鬼存在，那么两个物种之间的界限就比想象中更加模糊。这也许解释了为什么长老会极端派如此恐惧——他们的整个意识形态度建立在纯血统至上的观念上。
“我们能否联系她？”青林问。
古谈摇头：“埃琳娜多年前就消失了。传言说她因孤独和迫害而隐居，只与极少数可信之人保持联系。”
青林不自觉地触摸颈侧的血印，感受它微弱的脉动：“也许...我能找到她。血印似乎对与她相关的信息有反应。”
古谈沉思片刻，然后从箱子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件看似普通的物品——一枚旧硬币、一段褪色的丝带、一个刻有奇怪符号的小石头。
“这些是埃琳娜多年前留下的物品，”古谈解释，“她称之为‘记忆锚点’。触摸它们，她就能感知到持有者的意图。”
青林小心地拾起那枚硬币。它异常沉重，上面刻着一种她不认识的文字。当她的手指接触硬币表面时，血印突然剧烈发热，一阵影像如洪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一个红发女子在月光下哭泣，她的眼睛一只是褐色，一只是暗红；
——古老的书籍被投入火焰；
——一双温柔的手将硬币递给年轻的古谈；
——一个位于森林深处的小木屋...
影像突然中断，青林喘着气放下硬币。那些记忆如此真实，仿佛是她自己的经历。
“她住在北面的森林里，”青林肯定地说，“一个被保护的地方，有水流和巨石环绕。”
古谈震惊地看着她：“你看到了她的避难所？”
青林点头：“血印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通道。我不只看到了地点，还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孤独，但并非不快乐。一种平静的独处。”
古谈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你的能力成长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通常，血印连接需要数月甚至数年才能发展到这种程度。”
青林自己也感到不安。这些变化发生得太快，让她难以适应。她感觉自己正在变成某种不完全是自己的人，或者说，正在发现一个隐藏的自我。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轻声问。
古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向地图，指着北面的大片绿色区域：“如果埃琳娜确实在那里，我们需要她的帮助。但前往森林意味着离开城市的保护，暴露在净夜和长老会的视线中。”
“我们有选择吗？”青林问，“如果圆盘是阻止仪式的关键，而埃琳娜是找到它的唯一希望...”
古谈的暗红色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深邃：“总是有选择的，青林。问题在于哪个选择的代价我们可以承受。”
安全屋突然震动起来，不是远处地铁经过的微弱震动，而是更近、更强烈的冲击。灰尘从天花板落下，灯光闪烁不定。
古谈立刻警觉：“他们找到我们了。”
她迅速收集重要物品，将卷轴和埃琳娜的记忆锚点装入背包，然后递给青林一个小装置：“拿着这个，它会干扰追踪法术。”
“是什么暴露了我们？”青林问，一边帮忙收拾必需品。
古谈的表情阴沉：“可能是与阿尔方斯尝试连接时被探测到，或者是你的血印活动引起了注意。现在不重要了。”
又一阵更强烈的冲击，这次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古谈拉着青林走向安全屋的后方，那里有一扇几乎看不见的暗门。
“这条通道通往城市的地下运河系统，”古谈解释，“我们可以从那里到达北区，但路程漫长且复杂。”
当他们进入黑暗的通道时，青林听到身后安全屋主门被强行打开的声音和模糊的人声。她的心跳加速，但奇怪的是，恐惧中夹杂着一丝兴奋——她的感官全面激活，黑暗中她能看清通道的轮廓，能听到远处水流的声音，甚至能通过空气流动感知到通道的走向。
他们沿着狭窄的通道快速前行，古谈领路，青林紧随其后。黑暗中，血印连接让他们能够无需言语就能协调行动——古谈的意图直接流入青林的意识，告诉她何时转弯，何时低头避开低矮的岩层。
几小时后，他们到达一个开阔的地下空间，一条古老的地下运河在此静静流淌。月光从远处的格栅透入，在水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古谈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青林也学着集中注意力，她的增强听觉捕捉到了远处追赶者的声音——不是人类的脚步声，而是某种更轻、更快的移动方式。
“夜裔，”古谈低语，“至少六个。他们比预期的要快。”
青林感到一阵恐慌，但血印连接传来古谈的冷静，像温暖的毯子包裹着她的恐惧。她深呼吸，强迫自己思考。
“水路是他们的预期路线，”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会预计我们沿运河向北。”
古谈点头：“你的思维很清晰。那么你的建议是？”
青林观察周围环境。运河一侧是他们来的通道，另一侧有几个较小的出口。但她的注意力被水面上方的一系列石梁吸引——那是古老建筑的结构残余，形成了一条高于水面的路径。
“我们走上面，”她指着石梁，“留下我们沿水路前行的痕迹，然后从上方转移。”
古谈的嘴角微扬：“聪明。夜裔依赖嗅觉和热能视觉，高空路径会减少我们的气味残留，水面的冷气也会干扰他们的热感知。”
他们小心地攀上石梁，沿着这条不稳定的高空路径前进。青林惊讶于自己的平衡感和敏捷——这绝对是血印连接带来的变化。到达中途时，古谈示意他们留下微妙的痕迹：一块挂在突出石片上的布料，一些指向北方的细微划痕。
然后，他们转向一个不起眼的小通道，这个通道向南而非向北，但青林凭直觉知道它有迂回向北的路径。
果然，几分钟后，通道开始缓缓转向，正如她预感的那样。古谈投来好奇的目光：“你怎么知道的？”
青林摇头：“不确定。只是...一种感觉。就像阅读古籍时，有时你就是知道缺失的部分应该是什么。”
古谈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可能是血印激活了你的空间直觉。人类大脑有大量未开发潜力，血能有时可以解锁这些区域。”
他们继续前行，现在完全置身于黑暗之中，只有古谈手中的发光球体提供照明。青林的思绪回到埃琳娜和圆盘上。如果圆盘确实是控制能量网络的关键，那么为什么它会破碎？李允和塞拉芬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正要向古谈提出这些问题时，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她踉跄一步，古谈迅速扶住她。
“怎么了？”古谈问，暗红色的眼睛充满关切。
青林的脑海中闪过一系列快速影像：阿尔方斯博士被关在某个地方，墙上写满奇怪的符号；净夜成员围绕着一个发光的水池进行某种仪式；长老会在一个黑暗的大厅中集会，讨论着“最终解决方案”。
“阿尔方斯有危险，”青林喘息着说，“净夜抓住了他。他们正在...从他的记忆中提取信息。关于你，关于我，关于埃琳娜。”
古谈的表情变得严峻：“血印连接让你能够接收到强烈的情感波动和思维碎片。阿尔方斯一定在试图联系我们。”
“我们必须帮助他，”青林坚定地说，“他是因我们而陷入危险的。”
古谈摇头：“这可能是陷阱。他们可能故意让阿尔方斯发送信息，引诱我们现身。”
青林感受到血印传来的焦虑——古谈的担忧不仅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还有更深层的东西。她集中注意力，尝试解读这些情感波动。
“你担心的不只是陷阱，”她缓缓说道，“你担心阿尔方斯知道一些事情...一些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
古谈的表情证实了她的猜测。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远处地下河的流水声填满寂静。
“阿尔方斯的研究...不仅涉及吸血鬼和人类的共同起源，”古谈最终承认，“他还研究血印连接的真正本质。”
青林等待着，知道还有更多。
“血印连接...传统上被认为是暂时的。但随着连接增强，它可能变成永久性的。”古谈避开青林的目光，“人类方会经历逐渐的转变，获得吸血鬼的某些特质，但也会失去...一些人性。”
青林感到一阵寒意：“你是说，我可能会变成吸血鬼？”
“不是完全转变，”古谈迅速补充，“更像是...成为某种中间存在。就像埃琳娜，但通过不同的过程。”
青林靠在潮湿的石壁上，消化这个信息。她一直在感受自己身体和心智的变化，但认为这只是暂时的增强。永久转变的可能性让她感到恐惧和不安。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轻声问。
“因为我不确定，”古谈的声音中带着罕见的脆弱，“每个血印连接都是独特的。我从未见过像我们这样强大的连接，如此快速的发展。我希望能有更多时间研究，了解更多...”
青林看着古谈在昏暗光线下轮廓分明的侧脸。这个几个世纪之久的生物突然看起来如此人性化，充满疑虑和担忧。
“无论发生什么，”青林最终说，“我们现在有责任帮助阿尔方斯，并阻止那个仪式。之后...我们会面对之后的事情。”
古谈的眼中闪过一丝敬意。她点头，指向通道深处：“我知道阿尔方斯可能被关押的地方。他在城市中心有一个秘密实验室，只有少数人知道。”
“但如果是陷阱？”青林问。
“那么我们就需要比设陷阱的人更聪明，”古谈的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而幸运的是，我们有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优势。”
“什么优势？”
“你，”古谈直视青林的眼睛，“你的能力正在以他们无法预测的方式发展。血印连接不仅让你能够感知他们的计划...也许还能影响它们。”
青林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了这种责任，但她知道别无选择。阿尔方斯因他们而陷入危险，月食之夜正在逼近，两个世界的平衡悬而未决。
她触摸颈侧的血印，感受它稳定的脉动。恐惧依然存在，但现在有一种新的决心在她心中生长。无论她正在变成什么，她仍然是青林——修复师，解谜者，而现在，也是两个世界之间的桥梁。
“带路吧，”她对古谈说，“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古谈点头，暗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那一刻，青林不仅看到了古老的吸血鬼，还看到了一个与她一样关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