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隐藏在一条安静的小巷里,灯光柔和,人迹稀少。岂利以显然是常客,老板娘朝她点头示意,引领她们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这里不像警察会常来的地方。”鹿鸣打量着周围环境——原木装饰,书架上的旧书,低声播放的古典音乐。
“工作需要安静思考的地方。”岂利以递过菜单,“他们的鱼不错。”
点完菜后,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桌上的蜡烛在鹿鸣眼中投下跳动的光点,使她平日冷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三年前的案子,”岂利以小心地开口,“就是你提到海军结的那个?”
鹿鸣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水杯边缘:“李天明案。他杀了七个人,每个都被精心肢解,用福尔马林处理过部分组织,然后摆成特定姿势。”
岂利以记得这个案子。那是她入警第一年,全市人心惶惶的大案。最终凶手落网,但细节从未完全公开。
“海军结是他的标志?”
“之一。”鹿鸣的声音平淡得像在描述天气,“他喜欢在受害者手腕系上那种绳结,像是某种仪式。”
服务员上菜打断了对话。鹿鸣小心地剔除鱼刺,动作精准得像在做解剖。
“陈浩案让你想起了他?”岂利以问。
鹿鸣放下筷子:“李天明是生物化学教授,曾在前沿研究所做过访问学者。陈浩是他的学生之一。”
岂利以怔住了:“这巧合太明显了。为什么系统没有提示这个关联?”
“因为陈浩当时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鹿鸣的眼神变得幽深,“而且李天明坚持自己单独作案,否认有任何同谋。”
岂利以终于明白鹿鸣的疑虑从何而来。她拿出手机,快速查询内部系统:“陈浩的导师记录被删改了,显示的是另一位教授。”
“有人不想我们把两起案件联系起来。”鹿鸣平静地说。
岂利以感到一阵寒意。如果鹿鸣是对的,这意味着要么三年前的案子判错了,要么有一个精心策划的模仿犯——而警局内部可能有人协助掩盖。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李天明案?”岂利以突然问。
鹿鸣的筷子微微停顿:“我主持了所有受害者的尸检。和李天明面对面交流过三次,试图理解他的动机。”
她的语气依然平静,但岂利以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影。
“他说了什么?”
“他说死亡是一门艺术,而他是艺术家。”鹿鸣的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告诉他,他只是个可悲的屠夫。”
岂利难以想象那个场景——冷静的女法医和疯狂的连环杀手对峙。她突然意识到,鹿鸣身上那种看淡生死的气质,或许并非天生,而是与极端邪恶面对面后的沉淀。
晚餐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岂利以结账时,鹿鸣轻声说:“谢谢。我很久没在外面吃饭了。”
“因为你总是工作?”
“因为大多数人不喜欢和整天接触尸体的人一起吃饭。”鹿鸣的语气里没有自怜,只是平淡的陈述。
岂利以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头:“随时欢迎。”
——
回程路上,两人各怀心事。快到鹿鸣公寓时,岂利以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她的脸色变得凝重。
“消防部门在陈浩公寓的残骸中发现了一个隐藏保险箱,”她转向鹿鸣,“需要专家现场指导开启和取证。”
“现在?”鹿鸣看了一眼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半。
“证据可能随时被破坏。”岂利以调转车头,“抱歉,今晚的休息提前结束了。”
——
陈浩的公寓仍弥漫着烟熏和烧焦的气味。隐藏保险箱嵌在卧室墙壁内,火灾中受损不严重。
鹿鸣仔细检查保险箱结构:“需要专业工具才能无损开启。”
“已经联系了技术队,但至少要一小时后才能到。”岂利以沮丧的明显。
鹿鸣却从自己的工具箱中取出几个特殊工具:“我学过保险箱开启。法医有时需要检查银行保管箱。”
岂利以挑眉:“你到底还会多少惊喜?”
鹿鸣没有回答,全神贯注地工作。几分钟后,保险箱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门开了。
里面只有几样东西:一枚大学纪念戒指,一个老旧U盘,和一沓照片。
鹿鸣小心地取出物品,在便携工作台上处理。当她看到照片内容时,呼吸明显一滞。
“是什么?”岂利以问。
鹿鸣默默递过一张照片——那是年轻的鹿鸣与一位老者的合影,背景似乎是某个实验室。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致我最好的学生,愿真理指引你。”
“这是...”岂利以震惊地看着照片中的年轻鹿鸣。
“我的导师,林教授。”鹿鸣的声音异常平静,“三年前退休后失踪了。警方认定为意外落水,尸体从未找到。”
岂利以突然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海军结、福尔马林、生物实验室、还有现在的照片...
“陈浩也是林教授的学生?”
鹿鸣点头,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中老人的面容:“我们都是‘真理追寻者’项目的成员。林教授相信科学应当突破一切界限,包括伦理。”
她拿起那枚戒指,内圈刻着小小的拉丁文:“Scientia potentia est.”——知识就是力量。
技术队到达时,两人已经完成了初步取证。U盘被小心封装,将送回实验室进行数据恢复。
离开公寓时,已是凌晨两点。城市陷入沉睡,街道空旷寂静。
车停在鹿鸣公寓楼下,但她没有立即下车。
“李天明被捕前,曾威胁过我。”鹿鸣突然说,目光直视前方,“他说‘死亡会找到它的使者’。”
岂利以感到脊背发凉:“你认为陈浩的死不是自杀?”
“我认为我们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鹿鸣转头看她,眼中烛火般闪烁,“就像三年前一样。”
她下车,身影融入公寓楼的阴影中。岂利以久久没有离开,鹿鸣最后那句话在她脑海中回荡。
回到警局,岂利以连夜调阅了三年前的李天明案卷宗。凌晨四点,她在一条不起眼的记录中发现了异常:案发期间,李天明的实验室曾丢失大量福尔马林和手术器械,当时认定为记录错误。
而负责那次清单检查的,正是已经“自杀”的陈浩。
天色微明时,岂利以收到鹿鸣的短信:“U盘数据已恢复部分,建议你来实验室。”
附加的照片显示U盘内容截图——一系列标有“传承”的文件,以及一张模糊的、许多人合影的照片,每个人左手都戴着同样的戒指。
其中最显眼的是站在中央的年轻李天明,微笑着搂着更年轻的鹿鸣的肩膀。
岂利以凝视着照片中鹿鸣青涩却已然冷静的面容,突然意识到:这个案子远未结束,而鹿鸣隐藏的秘密,可能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加黑暗。
她拿起车钥匙,朝法医中心驶去。晨光中的城市正在苏醒,但岂利以感觉正驶向更深沉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