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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再次冲破弥漫不散的甜腥气息，驶入应氏玫瑰园。此时的庄园已被彻底封锁，蓝白警戒线如同蛛网，将这片罪恶之地层层包裹。但氛围与上次的紧急抓捕截然不同，一种更深的、面对未知庞大阴影的凝重压在每个人心头。
大型工程车辆已经就位，发出沉闷的轰鸣。地质雷达扫描仪如同巨大的甲虫，在花田间缓慢移动，操作员紧盯着屏幕上反馈的深层图像，面色越来越惊疑。
李组长和我站在指挥车旁，听着无线电里不断传来的汇报。
“李组，地下三到五米深度，发现大规模异常空腔结构！不是自然形成，有规则几何边缘！”
“发现多处管道连接点，材质特殊，走向汇集向庄园东南角！”
“东南角地表植被异常茂盛，土壤湿度和温度读数显着高于周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庄园东南角。那里是玫瑰园最深处的边缘，花株长得几乎有一人高，色彩浓郁得近乎发黑，花朵硕大如碗，香气浓烈到即使隔着很远，也让人阵阵头晕。
“挖！”李组长咬牙下令，“小心！注意可能的有毒气体和……生物污染！”
大型挖掘机小心翼翼地开始作业。巨大的机械臂啃噬着肥沃到诡异的土壤，每一次下挖，都带出更多油腻黑褐的泥土和纠缠的、异常粗壮的玫瑰根须。
随着坑洞越来越深，一股难以形容的、比地窖里浓烈十倍的恶臭猛地从地底喷涌而出！那不仅仅是腐败和甜腥，更混合着一种化工品的刺鼻和某种……高温蒸煮蛋白质的可怕气味。
几个靠近的工人当场呕吐起来。
挖掘机挖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清理开表面的泥土，露出一大片惨白色的、仿佛某种巨大生物骨骼的弧形结构。高压水枪冲洗后，那结构的全貌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埋藏在地下的密封池体。材质是特制的乳白色耐腐蚀合金，直径超过十米。池体上方连接着数十根粗细不一的管道，如同怪异的血管系统，从四面八方汇入。池体表面有复杂的阀门和观察窗，但窗玻璃已经被内部厚厚的、黑红色的污垢糊住，看不清里面。
这就是“汇池”！
应犹在图纸上那个终极装置的实体！
“找到入口！”
技术人员穿着最高级别的防护服，如同宇航员般，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找到了池体侧方一个隐蔽的液压密封门。经过紧张破拆，门栓被强行解除。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泄压嘶鸣，厚达半米的合金门缓缓向内开启。
更恐怖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海啸，将最前面的两名技术人员冲得踉跄后退，即使戴着全面罩呼吸器，也无法完全阻隔那味道带来的生理冲击。
强光探灯射入池内。
灯光下，看到的景象让所有人——包括身经百战的法医和老刑警——都瞬间脸色惨白，甚至有人失声惊叫或瘫软在地。
那不是一个池子。
那是一个巨大的、缓慢蠕动的、正在被加温“熬煮”的……血肉沼泽！
池内是近乎满溢的、粘稠不堪的黑红色浆状物，表面翻滚着巨大的气泡，破裂时发出咕嘟的闷响，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浆液中，隐约可见未能完全分解的骨骼碎片、毛发团块、以及各种无法辨认的有机组织沉浮不定。无数粗壮的、暗红色的玫瑰根须如同活物的触手，从池壁四周的孔洞伸入，贪婪地汲取着这可怕的“养料”，根须本身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血管搏动般的色泽。
池壁内侧，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光发亮的、类似脂肪凝结物的东西。
这就是最终归宿。所有“养分”经过地窖的初步处理、玫瑰园的初步吸收、精华的提取……最后剩余的、以及可能循环回来的“废料”，都在这里进行最终的、高温高压下的“万物归一”！
这就是应犹在追求的“永恒”？将生命彻底物化，碾碎，熬煮，变成维持虚假美丽的燃料！
“关闭……关闭它！采集样本！快！”李组长声音颤抖，几乎无法维持镇定。
技术人员强忍着极度不适，用特制工具采集池内样本。取样器深入那粘稠的浆液时，仿佛能听到无数冤魂在嘶吼。
我站在坑边，俯视着那个沸腾的血肉沼泽，胃里翻江倒海，灵魂都在战栗。阳光照射在池体惨白的外壁上，反射出冰冷的光，与池内地狱般的景象形成极致反差。
应犹在。那个苍白消瘦的女人。
她的疯狂，她的偏执，她对“美”和“永恒”的扭曲追求，最终具象化成了眼前这个工业化的、规模庞大的……人间地狱。
这不仅仅是谋杀。这是将生命贬斥为原料，进行的一场旷日持久、冰冷高效的……批量处理。
我无法想象，那些失踪的女孩，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最终会融入这片翻腾的、恶臭的浆液之中。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持画室里那幅画的“完美”，以及地窖中那具遗体虚假的“鲜活”。
“报告！”一个技术员的声音从无线电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我们对池体连接别墅的管道进行了反向追踪……发现……发现有一条主输送管道，直接连通了……别墅的主供水系统！”
李组长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我的大脑也嗡的一声。
主供水系统？
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那种提取出的、混合了人体精华和未知活性成分的“永恒之颜”，不仅仅被用于涂抹保存遗体？
难道……应犹在自己……
也使用了？
所以她才拥有那张完美得不正常的、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
所以她才异乎寻常的冷静和……“永恒”？
一股比地窖寒意更甚的冷流，瞬间贯穿我的脊髓。
我们逮捕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疯子。
我们逮捕的，是一个通过恐怖手段，某种程度上可能已经超越了凡人生命界限的……怪物。
而她那个冰冷的、嘲讽的眨眼。
此刻在我脑中，拥有了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她在看我们。
看我们这些注定腐朽的凡人。
如何徒劳地，试图理解她所抵达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