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震动,我低头看了一眼,又一个好友申请跳出来。名字陌生,头像是一张公司大楼的照片。我把这个账号拖进“交流会联系人”分组,顺手把刚才聊过的几个人备注清楚。
展厅里的人慢慢散了,有的三三两两结伴往外走,有的站在角落继续谈事。我站起身,把电脑合上塞进包里,肩膀有点酸。讲了那么久,嗓子也干。
刚走到侧门附近,那个穿藏青色套装的女人又出现了。她手里还拿着文件夹,步伐很稳地朝我走来。
“林溪。”她叫住我,声音不大但清晰,“刚才没说完的话,我想再补充一句。”
我停下脚步。
她看着我说:“我们公司正在重组城市智能系统项目组,缺一个能从零搭建流程的负责人。你刚才的表现,正好符合这个位置的要求。”
我没说话。
她继续说:“薪资是现在的两倍,团队由你组建,资源优先调配。如果你愿意,下周就可以开始对接。”
空气安静了一瞬。
我盯着她的胸牌,上面写着“恒远数据 项目总监 张岚”。我记得她在提问环节问得很准,问题都落在执行细节上,不是随便听听的那种人。
“你们的方向……和我们现在做的确实有重合。”我说。
“不只是重合。”她摇头,“我们已经在三个城市落地试点,下一步要推向全国。你现在的项目才起步,而我们可以直接给你平台。”
我手指捏着手机边框,有点发紧。
她说得没错。我现在负责的系统还在优化阶段,很多想法受限于预算和权限推不动。而他们已经有成熟资源,只要有人能带,就能快速出成果。
“而且。”她顿了顿,“在那种老体系里,有能力的人容易被压住。你今天能站上去,是因为你够硬气。可下次呢?谁替你撑腰?”
这句话戳到了什么。
我想起小组作业时没人愿意和我一组,想起汇报被中途打断说我逻辑不清,想起有人在背后说我是靠关系才进的核心项目。
那些时候,没有人为我说话。
除了一个人。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说。
她点头,递过来一张卡片。白色底,黑色字,没有花哨设计,只有姓名、电话、邮箱,还有一个专属内推码。
“三天内答复。”她说,“过了时间,岗位就给别人了。”
她转身走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不急不缓。
我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卡。风吹进来,有点凉。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到我身边。一杯温水递到眼前。
“喝点水。”江逾白说。
我接过杯子,小口喝了一口。水温刚好。
“刚才讲得很好。”他说,“全场都在记你的内容。”
“嗯。”我应了一声,把空杯递回去。
他接过杯子,顺手放旁边桌上。然后他看着我口袋的位置,问:“她给你名片了?”
我动作一顿。
“你怎么知道?”我抬眼看他。
“她先找的我。”他说,“问我有没有兴趣跳槽,我说我不走。她又问林溪会不会考虑,我说她也不会。”
我愣了一下。
“你就这么回答的?”
“对。”他点头,“我说,林溪不会离开我。”
我心跳快了一拍。
他不是开玩笑的语气,也不是逞强。就像在陈述一件已经定下的事。
“她听完就走了。”他看着我,“没再多问。”
我低下头,手指慢慢摩挲着那张卡片的边缘。纸面光滑,棱角分明。
我知道那个平台有多诱人。更大的自由度,更强的资源支持,还有不会再被质疑的空间。我可以完全按自己的想法做事,不用一次次证明自己为什么能站在这里。
可我也知道,这里有什么。
是我加班到十一点时,桌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份加餐单。
是我在会议上被质疑方案可行性时,第二天邮箱里收到的一份匿名行业报告。
是那天在公司楼下,他站在母亲面前,一字一句说“我会让她过得轻松一点”。
这些都不是巧合。
我抬手,把卡片对折,再对折。然后走到垃圾桶前,松开手。两截断开的纸片落进去,轻轻晃了一下,停住了。
“我不去了。”我说。
江逾白没说话,只是站到我旁边。
“其实你说得对。”我看着前方,“我不用去别的地方证明自己。我已经在这里做到了。”
他侧头看我一眼,嘴角动了一下。
“而且。”我转头对他,“你说我不会离开你。那我就更不能走了。”
他眼神变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了下来,又暖了起来。
“你早就知道她会来找我?”我问。
“这种会,每年都有人挖人。”他说,“她问了我的意向,我就知道下一个目标是你。你比我能打,他们当然选你。”
我轻哼一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他笑了一下,没反驳。
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傍晚特有的凉意。展厅门口的灯亮了,照在地上一片一片的。
“走吧。”他说,“我送你回去。”
我背起包,和他一起往外走。路过前台时,看到电子屏还在滚动播放今天的演讲片段。我的ppt页面停留在最后一张总结图上,下面一行小字写着:“主讲人:林溪”。
我们走出大门,外面车流缓缓移动,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我妈昨天发短信给你了?”我忽然想起什么。
“嗯。”他说,“说让我明天中午去吃饭。”
“那你答应了?”
“当然。”他语气自然,“我都等很久了。”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们走到路口等红绿灯。一辆公交车驶过,卷起一阵风。
他忽然开口:“以后还会有人来找你。”
“我知道。”
“待遇更高,条件更好,机会更多。”
“嗯。”
“你都会拒绝?”
我转头看他。
他看着前方,神情平静,但我知道他在等答案。
“不会有人比你现在给我的更多。”我说,“所以我不需要看别人开什么价。”
他脚步顿了一下。
绿灯亮了。
我们穿过马路,影子被拉长,挨得很近。
走到地铁口,他停下。
“你明天还要开会。”他说,“早点休息。”
“你呢?”
“我还回公司一趟。”他说,“有些资料要整理。”
我点头。
他没动,像是还有什么话。
我也站着没走。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力道很轻,但足够让我留下。
“别走。”他说。
不是请求,也不是命令。
就是一句很轻的话,像怕惊走什么。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不走。”我说。
他松开手,点点头。
我转身走进地铁口,走了几步,回头看他还在原地。
他冲我挥了下手。
我下意识摸了摸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那里有点热。
地铁门关上前一秒,我看见他终于转身离开。
我靠在车厢壁上,闭了下眼。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微信。
他发来一条消息:“你撕掉卡片的时候,我很高兴。”
我睁眼,看着那行字。
手指动了动,回了一个字:“哦。”
下一秒,他又回过来:“别‘哦’。要说‘我也高兴’。”
我盯着屏幕,嘴角压不下去。
正要打字,列车启动,信号断了。
屏幕黑了几秒,重新亮起时,最后一条消息停在那里。
“我也高兴。”我默默打出这四个字,没发出去。
放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