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江逾白走进留学生公寓的客厅,音乐声从墙角的音箱里传出来,节奏不快,混着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屋里人不少,三三两两地站着聊天,手里端着饮料或酒杯。有人冲江逾白打招呼,他点头回应,没多说话。
我的手还被他牵着。
走廊里的那张b超单还在脑子里转,他递给我时的样子,说话的语气,还有那句“预产期当天,请全校吃甜汤圆”。我没笑,也没问,但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带我走到角落的沙发边,松开手,把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肩上。布料很厚,带着他的体温。我没推拒,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他。他低头看着我,眼神很静。
“冷吗?”他问。
“还好。”我说。
他没再说话,站在我旁边,一只手插进裤兜,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离我很近。
艾米丽端着香槟走过来的时候,我正低头看手机。她站定,看了我们一眼,嘴角扬了扬。
“你们亚洲情侣真有意思。”她说,声音不大,刚好够周围几个人听见,“连牵手都要躲着拍。”
我没抬头。
她又说:“难怪有人说,含蓄不是深情,是不敢。”
这话落下来,周围安静了一瞬。音乐还在响,但说话的人少了。有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我没有动。
手指慢慢收拢,抓住了外套的一角。布料很暖,盖住了手臂的凉意。我想起医院那天,他背着我穿过雪地,一步都没停。也想起昨天晚上,他站在我面前,说“我喜欢你这件事,从来没有变过”。
那些话不是说给别人听的。
我抬起手,轻轻回握了一下江逾白的手。
他转头看我,目光沉了一下,然后笑了。
很小的一个笑,几乎看不出来。
接着他松开我的手,转向艾米丽。
他说了一句法语。
声音不高,但清晰。屋里有懂法语的人愣了一下,旁边一个男生低声翻译:“他说‘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保守’。”
江逾白顿了顿,继续用法语说:“但我的保守,只留给值得的人。”
说完,他低头,在我摊开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嘴唇碰到皮肤的时间很短,像一片叶子落下。但我感觉到那一瞬间,心跳慢了一拍。
然后他直起身,看着我,用中文说:“就像七年前,我只敢偷拍她的背影。”
我猛地抬头。
他站在我面前,神情平静,眼神却亮得不像平时。雨水打在窗上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楚,屋里的音乐也像退远了。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刻我知道——
他不是不敢表达。
他是把最深的话,留给了最对的人。
周围开始有人小声说话,有的笑,有的摇头,也有人举起杯子碰了一下,像是在致敬什么。艾米丽没再开口,只是抿了一口酒,转身走向另一边的人群。
江逾白重新握住我的手,拇指擦过手背刚才被吻过的地方。
“想出去走走吗?”他问。
“现在?下雨了。”
“雨不大。”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另一件外套,帮我系好扣子,然后牵着我往门口走。路过厨房时,有人叫他名字,问他要不要喝一杯。他摇头,说了句“谢谢”,没停下。
门打开的时候,冷风夹着雨丝吹进来。我缩了一下脖子,他立刻把我往身边带了带,用身体挡住风。
我们站在公寓楼门口的屋檐下。
外面的灯照在湿地上,反着光。雨点落在台阶上,溅起小小的水花。远处的路灯蒙着一层雾气,看得不太清楚。
“你还记得那天吗?”他突然问。
“哪天?”
“2017年9月3日。你在操场走路,穿白色t恤,牛仔裤,背着书包。”
我怔住。
“你低着头,走得很快。我站在树后面,拿手机拍了你三秒钟。后来那段视频看了很多遍。”
我没说话。
“那时候我不敢和你说话。”他说,“你看起来很冷,好像谁靠近都会被推开。但我发现你每次去图书馆都坐靠窗的位置,冬天喜欢把手塞进袖子里翻书,辩论赛赢了也不笑,只是低头整理资料。”
他转头看我:“我就想,如果有一天能让你愿意跟我说句话,就好了。”
我喉咙有点紧。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看你?”
“不是一直。”他说,“是从那天开始的。”
雨还在下。
他伸手接了点雨水,掌心朝上,水珠顺着指缝流下去。
“后来我发现你其实不怕冷,只是不喜欢被人注意。你被误解的时候不说解释,别人排挤你也不争。可你熬夜改报告,会为组员犯的错自己承担责任。你明明很在意,却装作不在乎。”
他收回手,看向我:“我就想,这么一个人,如果我能护住,就好了。”
我没忍住,伸手抱住他。
动作很急,像是怕迟一秒就会后悔。他愣了一下,随即伸手环住我的背,力道很稳。
“江逾白。”我贴着他胸口说。
“嗯。”
“你不要再偷偷拍我了。”
“好。”
“以后……光明正大地看。”
他低笑了一声,下巴轻轻碰了碰我的发顶。
“行。从今天开始,不用镜头,我也能记住你每一步怎么走。”
我抱着他没松手。
雨声越来越大,屋檐下的灯光照在我们身上,影子叠在一起。身后公寓里传来笑声和音乐,有人在喊江逾白的名字,问他是不是走了。
没人出来找我们。
过了很久,他轻声问:“冷吗?”
“不冷。”
“那再待一会儿。”
我点头。
他把我往怀里带了带,一只手抚着我的后背,像在安抚某种不安。其实我现在很安心,甚至有点恍惚,像是终于走到了某个早就该到的地方。
远处一辆车驶过,车灯扫过地面,照亮了一片积水。
我忽然想起什么。
“你说请全校吃甜汤圆……是真的?”
“真的。”
“要是生两个呢?”
他顿了一下,低头看我:“那就请两天。”
我忍不住笑了。
他看着我笑,眼神柔和下来,像是卸掉了所有防备。
“林溪。”他叫我的名字。
“嗯?”
“等孩子出生那天,我想让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
我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
雨还在下,没有要停的意思。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凉凉的,但心是热的。
他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动作很轻。
“回家吧。”他说。
我抓紧他的衣服:“好。”
他牵起我的手,撑开伞,挡在我们头顶。
刚迈出一步,手机响了。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显示一条邮件提醒。
东京会议的日程调整通知。
他没点开,直接放回口袋。
“重要吗?”我问。
“可以晚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