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悬在纸上,那行红色警告浮出来:【非系统认证,无效】。
我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两秒,低头咬破指尖。血珠冒出来的时候,江逾白没拦我,只是把掌心贴上来,压住我的手指,让血顺着他的伤疤流下去。
“我们的契约,”我说,“不需要系统盖章。”
血滴在签名处,像一滴墨落在宣纸上,慢慢晕开。他覆上来,掌纹交叠,血混在一起,渗进纸缝。登记表忽然震了一下,边缘浮起细密的光纹,像是被风吹动的水波,一圈圈往外荡。
倒计时变了。
从“23:59:12”跳成“∞”。
江逾白抬头看我,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眼神却松了。他第一次不用藏,也不用等,就这么堂堂正正地站在我旁边,名字并排写在同一张纸上。
“走吗?”他问。
我点头,手指还按在纸上。光点开始往上飘,像被什么吸走,地面一点点变透明,脚底的数据流开始断裂。头顶的星河歪了一下,最亮的那颗往旁边滑了一寸。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的,脉搏稳的。
“还记得天文台那天吗?”他说,“这次换我带你走。”
话落,他抬手把戒指抛向空中。
戒指飞上去的瞬间散了,化成一串光粒,绕着我们转了一圈,又一圈,越转越快,最后拉成两条环形轨道,一高一低,互相缠绕。光轨往下沉,带着我们往下落。
风忽然大了。
眼皮被吹得发酸,我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来时,脚已经踩实了。
是天台。
老教学楼顶,铁栏杆锈了一角,角落里堆着半袋去年运动会留下的彩带。我认得这地方——七年前,我抱着作业本冲下来,他在楼梯口拦住我,说“你落了笔袋”。那是系统第一次给我发任务:【和江逾白说话,积分+1】。
现在栏杆边上站着一个人。
苏倩倩。
她穿着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手里拿着相机,镜头对着我们,但没拍。看见我们落地,她往后退了半步,靠在通风管上,说:“轨道接上了。”
我没问她怎么来的。
江逾白也没意外,只问:“能留多久?”
“到光点散完为止。”她抬手摸了摸相机,“系统关了,我这算违规滞留。拍完就得走。”
她说完,把相机举起来,对准我们。
江逾白转头看我,“别理她。”
我嗯了声,目光落在栏杆外。下面是空的,三楼高度,风从操场刮上来,带着塑胶跑道晒了一天的热气。远处路灯一排排亮着,像撒在地上的碎玻璃。
“要跳?”我问他。
他摇头,“这次不用我带。”
我笑了下,抬脚踩上栏杆。
风更大了,吹得衬衫贴在背上。我回头看了一眼,江逾白站在下面,手伸着,像是要接我,又不敢真拦。
“不是冒险,”我说,“是履约。你说过,双星要互相牵引才能不坠落。”
他没动,眼神却变了,从紧张到释然,再到一种我从来没看过的亮光。
“这次,”我抓着栏杆,“我先跳。”
脚尖离地的瞬间,他跃上来。
我们在空中转起来,不是系统安排的那种完美弧线,而是偏了一点,他撞到我肩膀,我手肘磕了他肋骨,但还是转了三周半,不多不少。落地时垫子弹了一下,我们滚了一圈,最后他压在下面,我趴在他胸口,听见心跳声。
咚、咚、咚。
和我的对上了。
苏倩倩在旁边按了快门,咔嚓一声。
江逾白没急着起身,单膝撑地,把我往上扶了半截,忽然说:“刚才落地分差0.01秒。”
我喘着气,笑出声。
“请问这位冠军选手,”他看着我,声音低,却清楚,“愿意给我重赛机会吗?”
我没答,伸手去摸他口袋。他愣了下,任我掏出来那枚戒指——不是刚才化成星轨的那枚,是原本套在我无名指上的那个。
我抓住他的手,把戒指推回他指根。
“机会永远有效。”
他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眼角都皱起来。他抬手摸了摸我后脑,指尖蹭过发丝,然后用力抱了一下。
苏倩倩在边上说:“光点快没了。”
我们抬头。
头顶的星轨正在淡去,两条环形光带一寸寸熄灭,像被谁从两端掐灭的灯线。最后一点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停了两秒,然后散了。
她收起相机,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
她回头。
“你拍了什么?”
她顿了顿,“拍了你们跳下来的时候。他眼睛一直盯着你,没看路。”
说完,她笑了笑,身影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粉笔灰。
江逾白握紧我的手,“走吧。”
我们往天台门口走,铁门吱呀响了一声。他忽然停下。
“怎么了?”
他没答,低头看手里的戒指。内圈那行字还在:**心跳对的人,才是对的人**。
他摩挲了一下,抬头看我,“明天早课,第一节 是解剖。”
我嗯了声。
“笔记借我。”
我瞪他,“你不是有重点版?”
“想借你的。”
我翻包掏出本子扔给他。他接住,没看,揣进怀里。
“后天还你。”
“不准涂改。”
“好。”
我们下楼,脚步声在空走廊里回荡。走到二楼转角,他忽然说:“你刚才跳的时候,没看底下有没有垫子。”
“我知道你跟着。”
“要是我没跳呢?”
“你会。”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插进裤兜,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林溪。”
“嗯?”
“如果那天你没走那么快,那瓶水,我就给你了。”
我愣了下,“现在说这个?”
“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看着他,走廊灯有点暗,照得他侧脸轮廓很淡。我伸手戳了他一下,“现在你欠我一瓶水。”
“两瓶。”
“三瓶。”
“行。”
我们继续走,走到一楼大厅,门卫老张正蹲在门口抽烟,看见我们出来,抬头问:“这么晚?”
“刚加完班。”江逾白说。
老张点点头,没多问。
外面夜风凉了,我拉了拉外套。江逾白走在旁边,手插在兜里,肩膀微微朝我这边歪。
走到校门口,他停下。
“我送你到公交站。”
“不用。”
“走吧。”
我们并排往前走,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走到第三个灯柱下,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
是笔。
黑色,金属杆,笔帽上有道划痕。
“还你。”
我接过,笔身微凉。七年前那支,我落在图书馆,他捡了,一直留着。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你发烧那天,去你宿舍,桌上看见的。”
“为什么不还?”
“怕你还不要。”
我捏着笔,没说话。
他看着我,“现在还,算不算迟?”
我拔掉笔帽,往他手心划了一下。
一道浅红的线。
“现在不算了。”
他低头看那道痕,笑了。
我们走到公交站,车还没来。他站在我旁边,没说话,也没看手机。
末班车灯出现在路口。
我转身面对他,“走了。”
他点头,手从兜里拿出来,攥着那枚戒指。
车停了,门打开。我刚要上,他忽然说:
“林溪。”
我回头。
“明天早课,我坐你旁边。”
我没答,抬脚上了车。
车门关上,我透过玻璃看他。他没动,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枚戒指。
车开出去十米,我掏出笔,在车窗上写了个“水”字。
笔尖划过玻璃,留下一道白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