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坠下去的那一刻,密道的震动让整面墙都在抖。我扑到边缘往下看,只见到一团尘灰腾起,遮住了他下坠的身影。铁盒还在他怀里,那里面装着七年剪辑过的磁带、被删除的告白、还有他亲手写下的二十套逃生方案——每一套,终点都是他自己。
我攥紧攀爬绳,掌心被绳结磨得发烫。刚才他塞进我手里的U盘还贴着皮肤,冰凉得像块铁片。头顶通风口的光斜下来,照在墙面上那张投影课表上。体育课的时间被错开的每一处,旁边都标注着“调课申请已通过”,字迹和他在解题纸上写的一模一样。
我咬破嘴唇,把钢笔从口袋里掏出来。笔帽内侧那行“唯有你不可预测”已经磨得有些模糊。我用笔尖划过掌心,血刚渗出来,就往全息控制台按去。
光点炸开。
记忆画面像被撕开的胶卷,一帧帧往外涌。2015年,江逾白坐在机房角落,手指在键盘上敲下第一行代码。屏幕反光里,他手里捏着一张报名表,背面是我写的名字,还有一行小字:“江逾白,全市物理竞赛冠军。”那是我唯一一次在公告栏前停下来看榜,他就在不远处,站了十分钟。
“你早就算好了……”我声音发干,“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名字开始,你就已经设计好了所有。”
画面继续闪。他在图书馆翻我借书证的照片,在医务室门口记我咳嗽的频率,在小组作业被排挤那天,攥着解题纸条站到晚自习结束。每一段视频,都和系统发布的任务时间完全重合。
可系统……根本不是系统。
它是他写的程序,一个会根据我的反应自动调整“相遇频率”的情感投影装置。任务不是随机的,是筛选过的——那些我能完成、会犹豫、但最终会迈出一步的互动。他不是在等我走近,是在一点点把我引向他。
我猛地抬头,看向密道尽头那台破损的全息仪。投影还在运行,显示出他输入的初始指令:“创造林溪会爱上的世界。”
不是“让我被她爱上”。
是“创造她会爱上的世界”。
我喉咙发紧,伸手去拔连接主机的线缆。可就在指尖碰到接口的瞬间,警报声再次响起。墙面上的逃生方案开始闪烁,二十条路线逐一熄灭,最后只剩下一条红线,直指江逾白坠落的位置。
他没想逃。
他想把我推出去。
我抓起U盘,转身往密道深处跑。碎石不断从头顶掉落,脚下的金属板已经开始倾斜。跑到一半,我忽然踩到什么硬物,低头一看,是那根钢笔尖敲击后弹出的储物格盖子。里面没有钥匙,只有一卷磁带,标签上写着“最终预案”。
我把它塞进随身播放器。
江逾白的声音立刻传出来,是现在的声音:“如果林溪听到这段,说明系统已经被触发到临界点。我不是想控制你,是怕你走。2015年你差点转学,2018年你被排挤到想休学,2020年你站在天台边缘——每一次,我都只能看着。所以我写了这个程序,让它帮你迈出第一步。只要你看我一眼,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有理由出现。”
声音顿了顿。
“可我还是骗了你。告白任务不是系统给的,是我写的。积分不是奖励,是倒计时。当你攒够阈值,就会解锁我藏起来的所有证据——可我也知道,一旦你发现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你可能会恨我。”
播放器卡了一下,接着传出更轻的声音:“所以我在b33层留了退路。如果你选择毁掉程序,密道会启动自毁,所有证据一起消失。如果你选择相信,U盘里的真实记忆会覆盖代码,系统会变成纯粹的数据坟场。而我……会在最后等你。”
磁带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盯着播放器,手指发抖。他把选择权留给了我,可这根本不是选择。毁掉程序,等于否认他七年的守望;接受真相,又等于承认我从未真正“自由”地走向他。
我拔下播放器,继续往前跑。
倾斜的密道尽头是一扇锈死的铁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蓝光。我用钢笔撬锁,笔尖断了两次,终于听到“咔”的一声。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里面是个废弃的广播站控制室。
墙上贴着2015年的播出日志,特别节目那一栏还写着:“高三(2)班,下课铃后37秒,播放轻音乐。”我认得这个时间——那是他每天能看见我从后窗经过的唯一窗口。
控制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但磁带机是干净的。我抽出那卷蓝光磁带,放进机器。
按下播放键。
电流杂音后,传来少年江逾白的声音:“今天你穿白色连衣裙很美,但你总低着头。我想告诉你,你不用躲着所有人。如果你想说话,我在。”
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犹豫。
“其实我装了监控。不是偷窥,是怕你出事。医务室那次,我看到你摔伤,可我不敢进去。广播站这台设备,是我偷偷接的线。每次你经过后窗,我会放一首你听过的歌。你没反应,可我放了三年。”
我站在原地,听着他一字一句地坦白。
“这些该永远埋葬。”他说。
可我没有按下停止键。
我翻出手机,调出声纹分析软件——解剖课上学的,能检测音频的剪辑痕迹。屏幕上,波形图跳动,果然在0.3秒处有个微小的断裂。我放大背景音,下课铃声的频率和高三(2)班后窗的声学特征完全吻合。
我转身就往门外跑。
后窗还在,窗台缝隙里卡着一把旧钥匙,挂着褪色的“Lx&JYb”挂坠。我把它攥进手心,钥匙齿划得掌心发疼。
回到控制室,我插上U盘,把真实记忆数据导入主机。屏幕闪烁几下,表层安防系统被覆盖,深层界面弹出:3762段视频,按日期排列,每一段的命名都是“Lx-日常记录+时间戳”。
我点开最新的一段。
画面里是我站在密道入口,回头看向镜头。江逾白的声音从旁白响起:“她发现了。可她还是来了。”
我拔掉U盘,正要离开,忽然注意到主机角落有个小按钮,标着“紧急清除”。
我按下去。
主机内部响起低鸣,所有视频开始倒计时删除。可就在进度条走到97%时,一段未录入的片段突然跳出。
画面是2015年秋天,我蹲下捡报名表。树后的江逾白手指悬在半空,腕表停在13:14。风刚好吹落纸页,他没接,任它飘向我。
“不是设计。”他对着镜头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是终于等到你出现。”
我关掉画面,把U盘收好。
走出广播站时,警报声已经停了。密道入口塌了一半,但我看到下面有光。我顺着绳索滑下去,碎石划破手臂,可我没停。
到底部时,我看见他靠在墙边,衬衫撕开一角,心口的星图纹身露在外面,正随着呼吸忽明忽暗。他手里还抱着那个铁盒,指节发白。
“你来了。”他抬头看我,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没说话,蹲下身,扯断连接他心脏的监控线。血从绷带里渗出来,我解下发带,一圈圈缠上去。
“U盘插进去了。”我说,“真实记忆覆盖了代码。”
他闭了闭眼,像是松了口气。
“那你现在知道,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了。”
“我知道。”我盯着他,“你也知道,我早就不是那个只会低头走路的林溪了。”
他想笑,可没笑出来。
我伸手摸到他怀里铁盒的锁扣,轻轻一掰。盒盖弹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磁带,每一盘都标着日期。最新的一盘,A面刻着“谎言”,b面空白。
我抽出它,放进随身播放器。
按下播放。
b面有声音。
是2015年录的,却被他删掉的那一段。
“我叫江逾白,从看见你捡报名表的那天起,我就想认识你。不是因为你是谁,是因为你低头的样子,让我觉得……我也能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