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从袖口钻进来,我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指尖还残留着昨夜金属纽扣的棱角。那颗被他解开又放回我掌心的扣子,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衣袋里,像一枚被焐热的信物。
我没来得及换下昨夜穿的衬衫,第三颗扣子还松着,风吹过时微微晃动。前方商业街的灯光忽然齐刷刷亮起,不是寻常的广告轮播,而是同一张脸——我的脸。
我愣在原地。
大一冬天在食堂低头喝汤的侧影、图书馆靠窗座位上睡着的模样、初雪那天围巾歪斜地挂在肩头……那些我以为无人注意的瞬间,全被放大成整条街的视觉洪流。LEd屏滚动着“Lx专属系列”,每一块都标注了日期,最早的一帧停在2015年9月18日——我转学来的第二天。
风把校服衣角吹得翻飞,我下意识摸了摸耳坠。昨夜天文台镜筒上的刻痕还在眼前,而此刻整座城市都在替他说话。
人群开始聚集,手机镜头对准我。有人惊呼“这不是江逾白常坐的位置吗”,也有人翻出旧照片比对着屏幕里的角度。我想后退,脚却钉在原地。衣袋里的纽扣硌着掌心,像在提醒我:这不是突兀的宣告,是七年伏笔的最终落点。
一辆摩托从街角驶来,引擎声压过所有喧哗。
黑色哈雷稳稳停在我面前,江逾白摘下头盔,发丝被风吹乱,眼神却一点没偏。他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后座,动作熟稔得像过去无数次在教学楼拐角等我下课。
我望着他肩头被风吹起的校服,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的“每一颗星都是我等你的年轮”。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跨上去。
后座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印着“Lx专属座驾·编号001”。我没问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就像我不问天文台星图程序何时写完、献血证为何总夹在钱包最里层。他递来备用头盔,我接过来,指尖擦过他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笔和拧摩托车把手磨出的痕迹。
引擎再次轰鸣,整条街的屏幕同步切换画面。我的照片淡去,取而代之是一份电子协议封面,烫金写着“林溪商业街区所有权协议”。
“不是礼物。”他在风里开口,声音稳得像校运会百米冲刺后的呼吸,“是归还。”
我低头看着手中不知何时塞进来的文件,纸质厚重,首页盖着“江氏资本·Lx专项基金”的章。翻开第一页,明细列着过去七年陆续购入的商铺记录,第一笔时间赫然是2015年9月18日,金额刚好够买下街角那块最小的广告位。
“你……从那天就开始了?”
“你帮我捡报名表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座城市该有一处只属于你的角落。”他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伸进外套内袋,抽出一支钢笔,“那天你发绳掉了,我捡起来放进笔袋。后来每次路过这条街,都会抬头看一眼那个广告牌——它空着,等你。”
我忽然懂了。那些我以为只是巧合的温暖,全是有预谋的靠近。他递来的解题纸条、食堂窗口不动声色调换的餐盘、我被排挤时恰好出现的小组合作邀请……全在这条街的灯光下连成了线。
人群骚动起来,苏倩倩从围观的学生中冲出,脸色惨白。
“林溪!你凭什么?就凭你会装清高?会装可怜?”她声音发抖,“他为你砸钱,为你盖天文台,现在连整条街都送你?你算什么?”
我没看她,只是攥紧了手中的文件。纸张边缘被风吹得微微卷起,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江逾白依旧稳稳坐着,没回头。他抬起手,对着天空打了个响指。
无人机从云层下方钻出,精准降落在苏倩倩脚边,弹开舱门。一叠文件滑出,封面印着“苏氏集团近三年税务异常报告”,红章盖得刺眼。
“你父亲的公司,偷税金额已超立案标准。”江逾白语气平静,“今天上午十点,税务稽查组会准时上门。”
苏倩倩猛地蹲下,抓起文件翻看。第一页就是她父亲签字的虚假账本,第二页是资金流向境外的银行记录,第三页赫然是她手机里那个名为“JYb监控备份”的相册截图——原来她偷拍的每一张照片,都被反向追踪了源头。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尖叫着撕扯文件,纸片如雪片般飘落。一张照片被风卷到我脚边,是我大一独自在食堂角落吃饭的背影,餐盘旁放着一杯没人碰的温牛奶。
我弯腰捡起,蹲在她面前,把照片轻轻放在她膝上。
“你恨的从来不是我。”我说,“是你从未被谁这样记住过。”
她抬头看我,嘴唇颤抖,眼里有愤怒,也有终于溃散的伪装。
整条街的屏幕忽然暗了一瞬,随即重新亮起。所有广告位同步播放一段视频:2015年9月18日,街角广告牌第一次亮起的画面。黑白监控里,一个穿高中制服的少年站在梯子上,亲手挂上第一块写着“Lx”的灯牌。他低头看了看表,时间是下午五点十七分——正是我转学报到结束的时刻。
视频下方滚动着一行小字:“第一块广告位购入日:2015.09.18”。
江逾白启动摩托,引擎低吼。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走吗?”
我点点头,双手环住他的腰。风迎面扑来,吹乱了发丝,也吹散了最后一丝迟疑。
街边的LEd屏开始倒计时,数字从7000跳起——那是他为我亮起第一盏灯至今的天数。最后一块屏幕定格在一句话:“这条街姓林,从2015年9月18日起,永不更名。”
人群的议论声被甩在身后,我贴着他后背,听见他心跳的节奏。文件夹被风掀开一角,露出最后一行备注:“所有权可继承,不可撤销,不限代际。”
摩托驶过街心,我回头望去,整条商业街的灯光如同星河落地,只为照亮一个名字。
江逾白忽然减速,伸手从油箱夹层抽出一张卡片递给我。银底黑字,印着“Lx-”。
“生日加初遇日。”他侧头看我,嘴角微扬,“现在,你是这条街的法人代表了。”
我捏着卡片,边缘微微硌手。风把文件吹得哗哗作响,某一页飘落,被车轮碾过。
那页写着:“未来收益全部注入Lx专项基金,用途限定:林溪的生活质量提升、心理健康支持、自由选择权保障。”
江逾白加速前行,引擎声盖过一切杂音。我低头看着手中残缺的协议,忽然发现最后一页没盖章。
他似乎察觉我的动作,从领带夹上取下钢笔,递到我手中。
“补个签名?”他问,“用我的笔。”
我接过,笔身冰凉,刻着极小的“Lx”字样。笔帽旋开时,一张薄纸飘出,上面只有一行字:
“你不必成为谁的例外,因为你本就是我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