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排长那句“特制的狙击弹次级破片”,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训练场边缘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陆铮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瞬间褪尽,眼神锐利得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死死盯着王排长:“次级破片?你确定老张是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冽。
“千真万确!”王排长急得额角冒汗,吊着的胳膊都忘了疼,“老张干了几十年军医,处理过的枪伤弹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说那玩意儿变形得太诡异,材质也硬得不像话,普通的跳弹崩不出那种棱角和切口!他还说……说那玩意儿像是被特意‘处理’过,用来增加杀伤范围的!”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带着后怕,“要不是卡在骨头上,擦着大动脉过去,我这条胳膊……”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那不是意外,是处心积虑的谋杀!目标,很可能就是当时在靶场上训练的陆铮!而他王栋梁,只是不幸挡在了弹道上,或者说,成了对方试探或制造混乱的牺牲品!
沈念薇站在一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昨夜院墙外的窥视、陆铮的警告、陆卫国的彻查……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危险,已经如影随形!而且,对方的手段极其专业、极其狠辣!特制的狙击弹破片?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挑衅,而是带着明确杀戮意图的精准打击!
陆铮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靶场远处那片作为背景的山坡。此刻,那片郁郁葱葱的草木在炽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阴森莫测,仿佛每一片叶子后面都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老王,”陆铮的声音冷得像冰渣,“这事,除了老张,还有谁知道?”
“没了!老张跟我关系铁,他也知道轻重,换完药就偷偷跟我一个人说了!”王排长连忙保证,“他让我赶紧告诉你和首长!”
“好。”陆铮点头,眼神沉凝如渊,“你现在立刻去找我爸,把老张的话一字不漏地汇报给他!记住,只对他一个人说!快去!”
“明白!”王排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再不敢耽搁,也顾不上吊着的胳膊,转身就朝着办公楼方向狂奔而去。
王排长一走,训练场边缘只剩下陆铮和沈念薇两人。炽热的阳光依旧灼烤着大地,但沈念薇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浑身发冷。她看着陆铮紧绷如铁的侧脸,那上面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和凛冽的杀意。
“陆铮……”她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铮猛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沾满泥土、擦伤渗血的胳膊和小腿上,还有她苍白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惊惧。他眼底深处翻涌的冰冷杀意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瞬间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凝重和一种……近乎决绝的保护欲。
他没有安慰,只是上前一步,动作极其自然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同样被汗水浸透的旧背心。背心带着浓重的汗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他将背心不由分说地塞到沈念薇手里:“穿上。” 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沈念薇一愣,看着他赤裸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紧实的肌肉线条如同刀刻斧凿,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汗水顺着他结实的胸膛和腹肌沟壑滚落,留下蜿蜒的水痕。那道浅白色的疤痕在左臂上异常醒目。这极具冲击力的男性躯体,此刻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安全感。她默默地接过还带着他体温的背心,套在自己沾满泥土的睡衣外面。背心宽大,带着他的汗味,奇异地驱散了她心头的部分寒意。
“走!”陆铮不再看她,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招待所方向走去,步伐又快又稳。沈念薇裹紧身上带着他气息的背心,咬紧牙关,拖着疲惫不堪、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努力跟上他的脚步。每一步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和擦伤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下。
回到招待所房间,陆铮反手锁好门,动作快得带风。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边,将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上,只留下一条极细的缝隙用于观察。房间内瞬间昏暗下来,只有窗帘缝隙透进的一线强光,将空气中的浮尘照得纤毫毕现。
“坐下。”陆铮指了指床,声音低沉。
沈念薇依言坐下,这才感觉到全身的酸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尤其是磨破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几道渗着血丝的破口和磨出的水泡,还有指甲缝里嵌着的泥土沙砾,狼狈不堪。
陆铮走到狭小的卫生间,很快端着一盆温水出来,盆里放着干净的毛巾。他蹲在她面前,动作依旧利落,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他拿起毛巾,浸湿拧干,然后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胳膊和小腿上的泥土和血污。温热的毛巾拂过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更多的是清洗后的清爽。
沈念薇低着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他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他擦拭的动作很轻,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与他刚才在训练场上那个冷酷无情的教官判若两人。这份沉默的、笨拙的温柔,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缠绕着她的心。
擦干净四肢的污垢,陆铮又拿起她的手。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掌心那些破皮渗血、布满沙砾的伤口时,沈念薇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陆铮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她,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自责,但更多的是某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决心。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更加小心地用湿毛巾一点点清理她掌心的沙砾和污血,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他的呼吸拂过她的掌心,带着灼热的气息。
清理完伤口,陆铮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急救包,里面装着碘伏棉球、纱布和胶布。他用镊子夹起碘伏棉球,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上。碘伏的刺痛让沈念薇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却被陆铮稳稳地握住手腕。
“忍一忍。”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念薇咬着下唇,点点头,看着他专注地为自己消毒、包扎。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此刻却异常灵巧地处理着她掌心的伤口。昏暗的光线下,他低垂的眉眼显得格外柔和,那份属于军人的冷硬似乎被这静谧的空间和手中的动作悄然融化。
包扎好双手,陆铮站起身,走到书桌前。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正是沈念薇从帆布包里取出来、一直放在桌角的那枚冰冷的弹壳!那枚记录着陆铮曾经伤痛、也承载着她最初牵挂的弹壳!
陆铮拿着弹壳,走到床边坐下,离沈念薇很近。他将弹壳放在掌心,递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念薇,仔细看这个弹壳。看底部边缘,靠近底火的位置。”
沈念薇的心猛地一跳!她凑近了些,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向他指的位置。弹壳冰冷,带着金属特有的光泽。在靠近底火边缘的铜质壳身上,果然有几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那刻痕非常浅,排列得也毫无规律,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无意中刮蹭留下的。
“这是……”沈念薇疑惑地抬头看陆铮。
“这不是无意刮蹭。”陆铮的眼神在昏暗中锐利如星,“这是暗语。用特定工具,按照特定密码规则刻上去的微型坐标。” 他的指尖在那几道看似杂乱的刻痕上轻轻拂过,“这是边境侦察兵传递紧急情报的一种方式,非常古老,但足够隐蔽。只有知道密码本的人才能解读。”
沈念薇倒吸一口凉气!这枚一直放在她这里的弹壳……上面竟然藏着暗语坐标?!
“这是……你受伤那次留下的?”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陆铮缓缓摇头,眼神变得极其深邃:“不。这枚弹壳,是我后来在清理现场时,在离我中弹位置十几米外的一处岩石缝隙里发现的。它很完整,不像是击中我后崩飞的,更像是……有人故意留在那里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但没多想,就收起来了。直到今天,听到老王说的‘特制破片’,再联想到这上面的刻痕……”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无比清晰。这枚弹壳,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信号!是那个隐藏在暗处、使用特制狙击弹的敌人留下的!它指向某个坐标,某个可能藏着更大秘密或更大危险的地点!
“那……坐标指向哪里?”沈念薇的声音干涩。
陆铮的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密码本……只有极少数人掌握。我爸那里应该有备份。但解读需要时间,而且……” 他看向沈念薇,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这个信号留给你……或者说,留在这枚弹壳最终会到的地方。对方的目标,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止是我。”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沈念薇全身!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那件带着陆铮汗味的背心。对方知道她和陆铮的关系?知道她会珍视这枚弹壳?所以留下这个致命的线索,作为警告?还是……引他们入局的诱饵?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陆参谋?沈同志?”是招待所值班员的声音,“陆副司令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
陆铮迅速将弹壳收进掌心,眼神瞬间恢复冷硬。他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值班员递进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军用挎包和一个饭盒。
“首长说,给沈同志换洗的衣服和吃的。”值班员低声说完,便离开了。
陆铮关上门,将挎包和饭盒拿进来。打开挎包,里面是吴妈匆忙收拾的几件沈念薇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套崭新的、带着肥皂清香的绿色作训服(显然是陆铮的尺码,但给她准备的),以及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饭盒里是温热的饭菜。
陆铮将挎包放在床上,拿起那套崭新的作训服看了看,没说什么。他走到窗边,再次确认了窗帘的严密,然后对沈念薇道:“先吃饭,换衣服。好好休息。其他的,暂时别想。”
沈念薇点点头,疲惫和巨大的信息量冲击下,她确实感到一阵虚脱。她默默地吃着温热的饭菜,味同嚼蜡。陆铮则坐在桌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但沈念薇知道,他所有的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吃完饭,沈念薇拿着换洗衣物走进狭小的卫生间。关上门,打开灯。明亮的灯光下,她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脸上沾着泥点,头发被汗水黏成一绺绺,身上穿着陆铮宽大的、带着汗味的背心,胳膊和小腿上的擦伤在灯光下更加显眼。她脱下背心和脏污的睡衣裤,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身体。冰冷的水流刺激着伤口,带来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换上干净的衣物,又套上那套崭新的、带着肥皂清香的绿色作训服。虽然尺码明显偏大,袖子和裤腿都挽了好几圈,但布料厚实挺括,穿在身上,竟奇异地带来一种莫名的踏实感和力量感。仿佛穿上这身衣服,她就离那个需要守护的世界更近了一步。
她走出卫生间。陆铮依旧闭目坐在椅子上,仿佛睡着了。沈念薇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下。目光落在书桌抽屉上——那里锁着她的志愿书档案袋。
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她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她拿出钥匙,打开了抽屉。抽屉里,《赤脚医生手册》依旧盖在牛皮纸档案袋上。她拿起手册,准备查看一下档案袋是否完好。
就在她拿起手册的瞬间,她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档案袋……被动过!
虽然吴妈叠放得很整齐,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昨天放进去时,档案袋的封口折痕是朝着左边的,而现在,那折痕却微微偏向了右边!而且,档案袋的边缘,似乎也多了几道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压痕,不像是自然存放留下的!
有人在她离开后,翻动过她的抽屉!动过她的志愿书档案袋!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遍全身!沈念薇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招待所的房间……这看似安全的部队腹地……竟然也并非铁板一块!对方的手,竟然能伸到这里?!
她猛地抬头看向门边闭目养神的陆铮,张了张嘴,想告诉他这个可怕的发现。然而,就在她开口的瞬间,目光却瞥见了枕头下露出的一个极其微小的、闪着冷光的金属尖角!
那是什么?
她心脏狂跳,几乎是屏着呼吸,轻轻掀开了枕头的一角。
枕头下面,静静地躺着一把没有刀鞘、只有巴掌长短、刃口极其锋利的匕首!匕首的样式极其简洁,没有任何装饰,通体哑光黑色,只有刃口处闪烁着一点寒星般的冷芒。在匕首旁边,还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裁剪得极其整齐的小纸条。
沈念薇的指尖都在颤抖。她拿起匕首,入手冰凉沉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杀气。她又拿起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条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行用极其工整、如同印刷体般的钢笔字迹写下的简短句子:
**“学会用它保护自己。你的路,荆棘密布。——一个不愿看到明珠蒙尘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