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荷塘彻底褪去了夏日的繁盛,枯荷杆斜斜地立在塘里,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像极了太祖母旧账本里画的素墨画。蓝承宇一早打开展厅门时,发现门槛上积了层细雪,他弯腰扫雪的动作忽然顿住——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为《荷塘传》的出版忐忑,如今展厅里不仅挂满了时装秀的照片,墙角还堆着刚收到的订单,都是城里店铺要的芦苇篮和木雕摆件。
“爹爹,陈爷爷说今天要教我们雕雪荷!”蓝语棠裹着厚厚的棉袄跑进来,手里举着半块冻得硬邦邦的槐树桩,“他还说,要把雕好的雪荷放进展厅的玻璃柜,让冬天来的客人也能看见荷塘的花。”蓝念安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本新装订的笔记本,封面上用芦苇纤维绣了朵小莲蓬:“我把时装秀的视频剪成了短片段,还配了李老先生讲的芦苇编织故事,等下传到网上,说不定能吸引更多人来研学。”
正说着,聂明玦踩着雪进来了,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布包:“承宇兄,这是上海设计师寄来的样品!他们把咱们的芦苇花纹印在了围巾上,还说要和咱们长期合作,以后每月都来收一次货。”他打开布包,几条印着缠枝莲纹的围巾露出来,触感柔软,还带着淡淡的芦苇香。蓝承宇拿起一条围在脖子上,忽然想起太祖母冬天常戴的芦苇编围巾,也是这样暖乎乎的,带着荷塘的味道。
村里的妇女们很快就忙活起来。她们坐在展厅的火塘边,手里拿着刚收割的芦苇,开始编新订单的篮子。小芳把她创新的“荷花纹”编法教给大家,指尖翻飞间,青绿色的芦苇叶渐渐织出层层叠叠的花瓣,引得一旁学木雕的阿强频频回头:“嫂子,你这编法要是雕在木头上,肯定好看!”陈爷爷听了,立刻拿出木尺和铅笔,在木板上画起了荷花纹的草图,木桌上很快就堆起了一张张画满纹路的纸。
李老先生也没闲着,他把自己整理的芦苇编织技法书重新修订,还加了很多荷塘的老故事——比如太祖母当年用芦苇编篮子换粮食,养活了半个村子的人;比如年轻时的他,跟着太祖母学编芦苇,总把线织错,太祖母就笑着说“慢慢来,手艺急不得”。蓝念安把这些故事都录了下来,配上老照片,做成了展厅“时光角”的新展品,来参观的客人听着故事,看着旧纺车,总忍不住红了眼眶。
冬至那天,荷塘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蓝承宇带着蓝念安和蓝语棠,在展厅门口堆了个雪人,雪人手里拿着陈爷爷雕的小木莲蓬,头上戴着妇女们编的芦苇帽,活像个守护荷塘的小使者。中午时分,村里的人都聚到展厅里,围着火塘煮饺子,饺子馅是用塘里冻着的莲藕做的,咬一口满是清甜。
“我明年想把木雕手艺教给更多孩子!”阿强吃着饺子,忽然开口说,“城里的研学团不是常来吗?我可以开个木雕小课堂,让孩子们从小就知道咱们的手艺。”小芳也跟着说:“我想编一批迷你芦苇篮,挂在网上卖,上面印上荷塘的照片,让更多人知道咱们这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火塘里的火苗越烧越旺,映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暖暖的。
蓝承宇看着热闹的场面,忽然想起木箱里的物件——从太祖母的字条,到孩子们的小木件,再到时装秀的照片和新订单的样品,每一件都像是一颗星星,照亮了荷塘的传承路。他起身去把今天堆雪人的照片、阿强画的木雕课堂草图,还有小芳编的迷你芦苇篮,都放进木箱里,然后拿出太祖母的字条,轻轻放在最上面。
“爹爹,木箱快满了怎么办呀?”蓝语棠凑过来看,眼里满是担忧。蓝承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我们可以再做一个木箱,就像荷塘的故事,永远都装不完。”蓝念安也笑着说:“等明年春天,我们把木箱里的物件整理一下,在展厅里办个‘时光展’,让客人都能看到荷塘的变化。”
夜里,雪下得更大了。蓝承宇关好展厅的门,站在塘边看着漫天飞雪,枯荷杆上的雪越积越厚,却依旧挺拔。他想起太祖母当年在雪地里种芦苇的模样,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太祖母学编芦苇的日子,想起现在村里人的笑脸——原来传承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像荷塘的四季,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却永远都有新的希望。
风穿过芦苇丛,带着火塘的暖意和木头的清香,落在蓝承宇的脸上。他知道,这个冬天不是结束,而是为明年的新生积蓄力量——等春天来了,荷塘会重新长出新的芦苇,展厅会迎来新的客人,木箱里会添新的物件,而荷塘的故事,也会像这永远不会结冰的塘水,一年又一年,流淌下去,温暖下去,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