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云深不知处的积雪就开始消融,后山的梅花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粉白的绒毯。魏无羡蹲在菜窖门口翻找东西,忽然拎出个陶罐,里面是去年从南疆带回来的莲子,被蓝忘机用腊封了口,还带着淡淡的荷叶香。
“忘机,你看!”他举着陶罐冲蓝忘机笑,“可以种了吧?”
蓝忘机正修剪梅枝,闻言点头,放下剪刀接过陶罐:“后山新辟了块塘,正好种。”
两人提着陶罐往后山走,路过藏书阁时,看见蓝启仁在教蓝思追写春联的余墨。蓝思追的字越来越像蓝忘机,笔锋里却藏着几分温宁的柔和。江念卿趴在旁边的石桌上,用莲壳手链当笔,在纸上画歪歪扭扭的莲蓬。
“思追,下午一起去种莲子?”魏无羡喊他。
蓝思追立刻放下笔:“好!”江念卿也跟着跳起来,小辫子上还别着朵没谢的梅花。
后山的新塘里蓄了融雪水,清冽见底。蓝忘机卷起袖子,把莲子一颗颗按进松软的泥里,指尖沾了泥水也不在意。魏无羡则在岸边教孩子们编莲绳,用晒干的莲茎编成细索,说是等夏天可以系在船尾。
“魏前辈,你看我编的!”蓝景仪举着根歪扭的莲绳,上面还缠着片枯叶,“像不像你上次说的‘缚仙索’?”
魏无羡笑得直不起腰:“像,太像了,能缚住你这只小调皮。”
正说着,聂怀桑的侍从匆匆跑来,递上封信:“聂宗主说,兰陵的莲池发芽了,金凌公子请各位去赏花。”
“这么快?”江念卿凑过来看信,信纸上画着株小小的绿芽,旁边写着“莲华也想看”。
“雪狮也能看莲花?”蓝景仪挠头。
“金凌是想让咱们去给雪狮带南疆的莲子酥。”魏无羡一眼看穿,冲蓝忘机眨眨眼,“看来得先去趟云梦,让江澄的厨子做几盒。”
去云梦的路上,春风已经吹软了柳枝,荷塘里的枯荷下冒出点点新绿。江澄站在码头等他们,手里拿着把新做的莲子羹勺,勺柄上刻着朵小小的莲花。
“喏,上次说的勺子,”江澄把勺子塞给魏无羡,“别又弄丢了。”
魏无羡接过来,发现勺柄内侧刻着个“羡”字,字迹藏得极深,像怕被人看见似的。他心里一暖,刚要道谢,就被江澄推了一把:“赶紧去厨房盯着,莲子酥做砸了,念卿又要哭。”
江念卿立刻挺胸:“我才不哭!我要学做莲子酥,给温前辈寄去。”
厨房里,江家的厨子耐心地教江念卿揉面团,蓝思追在旁边帮忙剥莲子,雪白的莲肉堆在碟子里,像堆小小的玉珠。魏无羡靠在门框上看蓝忘机帮着筛莲粉,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
“当年在莲花坞,你总说我做的藕夹太咸,”魏无羡忽然开口,“现在知道不容易了吧?”
蓝忘机筛粉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他:“不咸,很好吃。”
魏无羡想起那些年蓝忘机悄悄藏起来的藕夹,眼眶忽然有些热。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蓝忘机:“等夏天,我给你做一筐。”
船到兰陵时,金麟台的莲池果然热闹起来,新抽的荷叶像把把小绿伞,浮在水面上。三只雪狮已经长得半大,看见他们就摇着尾巴跑过来,“莲华”果然最胖,跑起来像团滚动的雪球。
“你们可算来了!”金凌手里拿着把小铲子,正在给莲池添泥,“这几株总往边上长,是不是该搭个架子?”
蓝忘机蹲下身看了看:“不用,顺其自然就好。”
魏无羡把莲子酥递给金凌:“给雪狮的,别自己偷吃。”
金凌的耳尖红了,把莲子酥分给侍从,转身却偷偷往嘴里塞了块,被江念卿撞见,指着他笑:“金凌哥哥偷吃!”
众人都笑起来,笑声惊起了池里的锦鲤,红的、金的,在荷叶间游来游去,像撒了把彩色的珠子。聂怀桑摇着扇子,扇面上的采莲图又添了几笔,画着雪狮在池边打滚的样子。
“对了,”聂怀桑忽然想起什么,“温宁来信了,说南疆的学堂盖好了,让咱们五月去喝开馆酒。”
“好啊!”魏无羡拍手,“正好看看咱们种的莲子长多高了。”
蓝思追望着莲池里的新绿,忽然轻声道:“温前辈肯定很开心。”
春风拂过莲池,荷叶轻轻摇晃,像在点头应和。魏无羡看着眼前的人——笑着的金凌,摇扇的聂怀桑,逗雪狮的蓝景仪,还有身边握着他手的蓝忘机——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从来不是定格的瞬间,而是这样流动的时光:春有新绿,夏有莲香,秋有莲子,冬有暖炉,而身边的人,一直都在。
傍晚的霞光落在莲池里,把水面染成一片金红。蓝忘机牵着魏无羡的手,走在廊下,雪狮跟在他们身后,踩出一串浅浅的脚印。
“接下来去哪?”魏无羡问。
蓝忘机望向远方,那里的天空正慢慢暗下来,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
“去南疆。”他轻声道,“去看新学堂,去看莲花开。”
风从莲池吹来,带着荷叶的清香,也带着对下一段旅程的期盼。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和雪狮的呜咽声混在一起,像首轻快的歌,唱着春归有时,故友常伴,岁岁年年,皆是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