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知青队长,吴霞有义务消除众人之间的隔阂。听到周红对丈夫不满,她也要劝解一番。
“行了吧,你们家老齐就够好的了。挖渠的时候,你们俩一起抬土,他都是把筐往他那边挪了又挪。你别身在福窝不知福了。不像我们家那位,吃饱一倒,家里什么事儿都不问。那天油瓶倒了,他还真就喊我去扶。”
“老孙什么都听你的,你还不知足?其实吧,说来说去,咱们俩找的男人,都不如人家苏淮。可惜了的,让张蕊这小妮子先下手为强了。”周红说到最后,还装作很惋惜的样子。
“你可拉倒吧。你有人家小张的模样俊?苏淮这么有本事的人,能看上咱俩?五大三粗的根本就不像个女人。赶紧的,都冻死了。”吴霞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加快了速度。从脚底板往上窜的寒,让她有点受不了。
“咱们下乡之前,也是花一样的女人好吧。这见天儿下地干活,弯腰驼背日头晒,就算再好看的女人,也五大三粗没人样了。”周红很是不服气。
“你看人家小张,咱们可是一起来的,当初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个什么样。不行了,我得进被窝了,冻死我了。”吴霞脱掉鞋,一下就钻进了被窝。
张蕊听着两个人斗嘴,只是抿着嘴笑。见吴霞是真冷,她又到灶边,往灶里又加了几块大木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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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的飞雪,苏淮是不可能骑自行车的,他更不想腿着走到县城。于是他厚着脸皮来到了牲灵院儿。
公家的东西不一定能借到,但不去试试,那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吴永江早就睡下了,听到院里的黑狗叫个不停,就知道院外来人了。
吴永江披上老皮袄开了院门,就看到苏淮站在门外。
“永江叔,俄来咧。俄就知道不用叫门,大黑准得帮俄把你叫起来。”苏淮的脸上像沾了冰糖,有点甜得腻人。
“你这娃,这晚你来做甚?”
“俄想借队上的驴子用一下。钱多华躺在县医院里咛,孙福兴和黄明江也在医院里陪着他。俄今天逮着一只野鸡,炖好了想给他们送去。”
苏淮也不嫌麻烦,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你这娃,等一下。俄去给你套驴。下着雪咧,就不套车嘞。俄屋头有驴垫子,这就给你套上。骑起来也稳妥些。”吴永江不仅没骂苏淮,反而表现得很是大方。
苏淮看着吴老汉的背影,心里着实感动不已。这个倔老头,对别人啥时候这样过。可能整个大湾村,也只有自己有这个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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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淮骑着驴往村外走,迎着扑面的飞雪,感受着天地的宽阔。突然有种梦回魏晋的感觉。
他不由地仰头吟唱道:“腾驾罢牛兮骑蹇驴,骥垂两耳兮服盐车……”
正自得意的时候,知青院不远,村头的柴火垛里走出来一个人,肩上还扛着一杆枪。
“谁?这晚去哪达?”
“是俄,江南知青苏淮。”苏淮赶紧报上字号。
正感受着古风的苏淮,报名号的时候,不自觉地加上了头衔和籍贯。
话说出口,苏淮有点哑然失笑。知青苏淮,哪能比得上人家常山赵子龙拉风。江南,不被骂江东鼠辈,就已经满不错了。
“哦,原来是苏知青。你去哪达?”这人边说边走了过来。
苏淮很快就看清楚了来人,是村里的民兵队长王志国。
“原来是王队长呀,你辛苦。这么晚了还不回屋头里歇着?”苏淮不喜王志国,所以才在话里加了点小料。不求你能听懂,只求我心里快乐。
“俄们民兵轮流值班,到了后半夜有人接班,俄才能歇。苏知青,你去哪达?”王志国见苏淮没回答自己,于是又问上了一遍。
“钱知青腿断咧,这事你应该知道。孙知青和黄知青在医院里陪着他。俄这是去医院里换换他们俩。”
有了自行车一事,苏淮绝对不会再当着王志国说不该说的话。
“那俄送送你?”王志国顺嘴客气了一下。
王志国的嘴是不严实,但人不算傻。他知道全村最不能得罪的就是眼前这个人。而且人家既会木工,也会看病,谁知道哪天会求到人家。
“不用咧。天冷得憎怂(狠),你还是在柴火垛里暖和一下吧。”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苏淮都要明确拒绝一下,要不然显得不懂事了。
王志国看了看苏淮,人家外面罩着兔毛大衣,敞开的领口里,露出来了是崭新的棉袄。再看看自己身上,一件祖传四辈五的破皮袄,快成鱼网了,真挡不了多少风寒。于是他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你路上留神些。俄还得再站一会岗咧。”
“那你忙先,俄走咧。”苏淮就要催驴走人。
“对咧苏知青。”王志国想起林卫红,不由地又想追问些,“你们林知青咋回事么?今天夜黑,她一个人在沟畔畔哭嘞。”
苏淮看了王志国一眼,然后悠悠地说道:“俄不住知青院好长时间咧,再说,俄今天一天都忙着老钱的事情,哪知道她因为甚哭。回头你问问她自己好嘞。”
苏淮一催胯下驴,离开了村头。
出村老远,苏淮还不时地回头看一眼王志国,只见那傻小子还站在村头目送着自己。
苏淮歪着嘴摇着头,听刚才他话里的意思,对林卫红有点上心。从家庭条件上来说,你王志国还是满符合我们设定的条件的,只是年岁上有些不符合,你太年轻了,要是再老上个十五二十岁,凑合着算个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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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小路上,一片风雪路,一头小毛驴,驮着一个摇晃着的人。给人一种莫名的和谐感。
可惜骑着驴的苏淮,现在一点诗情画意都没有。风,像小刀一样吹在脸上,脸早就麻木了。
眼前的路,左边是沟畔畔,右边是沟畔畔,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情。本来想倒骑驴的苏淮,一时没敢尝试。
“特么的,这好人做不得呀。我怎么想起来这样的鬼天气里出门呢?就不能明天么?活该受这罪。还好俄有兔皮帽,还有兔皮手套,这鹿皮做的靴子也不错,这鹿皮大敞真真不错。可怜俄这张帅逼的脸呦……”
苏淮一边往前赶路,一边花样式地炫着富,炫着自己的仗义。
“特么的,改天再搞张鹿皮,让老孙给硝上,俄要给俄做个鹿皮脸罩,这脸冻得受不了。这里面的棉袄真不该穿,都快冒汗了。老钱,哥们儿对你够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