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堂踏进重华宫正殿的门槛时,天色已经擦黑。
白日里御书房上那场骤起的风暴,仿佛还在他耳畔轰鸣。太子哥哥骤然阴沉下去的眼神,还有父亲那声石破天惊的厉喝,五哥南承瑜死寂的眼神在他脑子里反复灼烫。
他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掐出的、深深的血痕带来的钝痛。
常德和小太监德顺早已备好了晚膳,悄无声息地布在桌上。
允堂没什么胃口,只机械地拿起银箸慢慢吃了几口。
脚步声沉稳地响起,南烁走了进来。一身玄色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那股无形的威压并未因衣饰的简便而稍减半分。他径自走到允堂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未动的菜肴,并未言语。
允堂搁下筷子,欲起身行礼。
“父亲。”
“好了,坐着。”没等他起身,南烁抬手示意他坐着。他拿起自己面前的银箸,夹了一箸鲜嫩的笋尖,动作从容。
“还没想明白了,怪父亲?”
允堂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钝痛又清晰起来。他垂着眼,盯着粥碗里微微晃动的倒影。
“没有,是母亲的错,允堂不怪父亲。”
“母亲?”南烁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他的唇角微微牵动,嗤笑一声,眼神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她不配。”他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笋尖。
允堂的喉咙突然变得异常干涩,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父亲……”允堂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南烁此刻的冷漠和威严。
“堂堂会听父亲的对吗?”南烁的目光变得锐利,直直地穿透了允堂竭力维持的平静。他将银箸轻轻搁在玛瑙筷枕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殿里里回荡,让人感到一种无法忽视的压力。
南烁的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威严的气势压向允堂,迫使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
“还是说堂堂要选择那个女人?不要父亲?”南烁的声音中带起了怒意,“嘴上说不怪爹爹,心里却是怪的!”
允堂的心跳急速加快,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他急切地摇着头,想要否认南烁的指责。
“允堂没有。”
“父亲,允堂真的没有怪您。只是……只是母亲她……”允堂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几分求饶。
“她什么?”南烁猛地一拍桌子,“叶清涵不配做你的母亲!她犯下那样的大错。妄图毒害太子,还利用你下药陷害于太子,扰乱朝纲,你还在为她说话?”
允堂被这一声怒喝吓得一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父亲,允堂知道错了,允堂不该再提母亲。”
南烁看着允堂惊恐的模样,怒气稍减。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
“允堂,你要明白,皇家容不得私情。叶清涵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从今日起,你不要也不许再提及她,明白吗?”
允堂用力地点点头,“允堂明白了,以后不会提了。”
南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银箸。
“吃些东西吧,别饿着。”
允堂乖乖地拿起筷子,往嘴里送着饭菜。
南烁看着他,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和不明的期许。
南烁盯着他,片刻,忽然低沉地笑了出来,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
“这才只是开始,允堂。站在那个位置,往后你听到的逆耳之言,看到的冷眼算计,只会比今日多,不会少!等你习惯了那些算计,才算摸到了一点门道。”
他重新拿起银箸。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看明天的戏。”
那语气平淡,允堂却听出了其中深藏的、冰冷刺骨的杀伐之意。
他低下头,重新端起那碗温热的粥,瓷碗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丝毫暖不了心底那片蔓延开来的冰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