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夜空,被狂欢的声浪彻底点燃。
英雄的名字,在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被疯狂地传颂。
所有人都在庆祝,所有人都在欢呼。
唯独那个缔造了这一切奇迹的男人,正独自走在一条无人的、僻静的小巷里。
裴逸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变得冰冷。
他吃力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冷的不行。
就像是放在停尸间里的尸体一样。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费力而沉重。
眼前的世界,开始出现大片的、摇晃的重影。
耳边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也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
前所未有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肢百骸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地涌向他的大脑。
他压榨了自己的一切。
信仰、魔力、体力、精神力……乃至作为代价透支的生命力。
他强撑着,等到“全知之眼”的直播光芒彻底熄灭。
他强撑着,对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学生说完了“欢迎回来”。
他不能倒在那里。
不能在亿万民众面前倒下,不能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倒下。
不能在民众前倒下,主要是因为自己装的,硬着头皮也要装完,不然不是白受苦了。
而不能在雨霜月面前倒下,是因为不想让她刚刚重获新生,就再次陷入担忧与自责。
所以,他必须离开。
得找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真累啊。
裴逸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贯的慵懒笑容,却发现自己连牵动脸部肌肉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如同被沉重的铅块拖拽着,正一点点地,沉入无尽的深海。
眼皮,重若千钧。
不行......还不能睡……
至少……要找个能躺下的地方……
不然被人发现可是会很丢脸的。
他扶着斑驳的墙壁,又向前挪动了两步。
然后,脚下一软。
身体,再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完了。
头要着地了。
然而,预想中与冰冷坚硬地面的亲密接触,并未到来。
他落入了一个怀抱。
一个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温暖和用力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一缕熟悉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淡淡馨香。
裴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梨花带雨,却写满了惊慌与心疼的脸。
是雨霜月。
“老师!”
雨霜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脸上,温热的。
在裴逸告别时,雨霜月就从他脚步的虚浮和眼神的飘忽中,看出了她那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疲惫与虚弱。
她放心不下,就悄悄跟了上来。
结果,就发生了眼前这一幕。
裴逸倒下的时候,雨霜月只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身体更是下意识就冲了出去。
裴逸感受着滴在自己身上的泪花。
看着雨霜月那双重新变得清澈、却又因为担忧而泛红的眼睛。
心想。
霜月情绪变得丰富以后,好像……变得很爱哭啊。
这个念头闪过,他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师!老师你别睡啊!”
这一下,差点把雨霜月吓得魂飞魄散。
她慌乱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探向裴逸的鼻息。
在感受到那虽然微弱、却依旧平稳的气息时,她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才“咚”地一声,重重落了回去。
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雨霜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抱着裴逸,缓缓跪坐在地上。
她看着怀中那个沉睡的男人,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看着他身上那些狰狞恐怖的伤口,看着他那即便是睡着了,也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反复地揉捏着。
疼。
比之前灵魂被撕裂时,还要疼。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她体内的魔力,已经十不足一,身体现在也很虚弱。
而且老师需要治疗,所以她不能把魔力用在强化身体或者其他地方。
但好在,自己的体魄经过老师的训练,也不算弱,应该也可以带老师回去。
雨霜月咬了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裴逸,艰难地、一步步地,背到了自己那略显单薄的背上。
很沉,比预想的沉很多。
但她的脚步,却异常的坚定。
她一边释放着那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治愈魔法,一边背着他,朝着莱英哈特的方向,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去。
……
莱英哈特,裴逸的宿舍门口。
蓝馨、夏悠柠、莉莉安、林雅然、玲淼、奥莉维娅……
所有牵挂着他的人,都早已聚集在这里,焦急地等待着。
当她们看到远处那个背着一个男人、踉踉跄跄走来的熟悉身影时,所有人的心,都在瞬间停滞了一瞬。
“是霜月!她背着的是……”
“老哥!”
蓝馨第一个尖叫出声,化作一道残影,瞬间冲了过去。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脸上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慌与恐惧。
“霜月,老师他怎么了?!”
“他受伤了吗?!”
“快!快让我看看!”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老师他……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雨霜月看着围上来的朋友们,轻声解释道。
听到这个答案,所有人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但当她们看清裴逸那苍白的脸色和满身的伤痕时,那份安心又瞬间被更浓重的心疼所取代。
夏悠柠死死咬着嘴唇,眼眶红得像兔子。
玲淼的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双手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莉莉安和林雅然,更是早已哭成了泪人。
奥莉维娅脸上带着浓浓的关心和担忧。
“不能让裴逸在这里待着。”奥莉维娅最先冷静下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把他扶回房间!我们轮流用治愈魔法,一直守着他,直到他醒来!”
“我同意!”
“我也是!”
女孩们立刻达成了共识。
她们七手八脚地,小心翼翼地,将沉睡的裴逸从雨霜月的背上接了下来,如同对待一件最珍贵的、易碎的稀世珍宝。
用最轻柔的水魔法,为他清洗干净身上的血污与尘土,同时不让一滴水留在他的体表。
然后,将他平稳地放在了那张柔软的床上。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女孩们压抑的、轻微的呼吸声。
看着床上那个沉睡的英雄,她们的眼神中,是如出一辙的温柔、心疼,与坚定。
她们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他醒来。
这一场无声的守候,饱含着每一个人掷地有声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