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上空,裴逸与孤月遥相对视。
夜风呜咽,卷起战场的余烬,吹拂着裴逸的衣角。
他平静地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夜色,落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
“谁允许你……动我的学生?”
那声音不高,却比凛冬的寒风更刺骨,瞬间冻结了周遭狂暴的能量余波。
孤月悬浮于空,与他对视。
雨霜月的记忆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在她脑海中映出无数纷乱的片段。
有被推入冰冷深潭的绝望,也有在天源山围着篝火,被递上一碗热汤的温暖。
有被家人冷漠抛弃的死寂,也有被那个男人无微不至的关心所触动的涟漪。
这些属于“雨霜月”的情感,对她而言本该是毫无意义的记忆而已。
可此刻,它们却像一根根看不见的细线,牵动着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陌生的波澜。
她甚至……有些羡慕雨霜月。
羡慕她能拥有这样一群吵闹却真挚的朋友,羡慕她能遇到这样一个愿意为她驱散阴霾的老师。
但,也仅此而已。
孤月强行压下心头那丝转瞬即逝的异样,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漠然。
她不需要这些无用的情感,她只需要完成【王】的任务。
她抬起手,掌心对着下方死寂的帝都。
“老师,您为魔镜设下的后手,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属于雨霜月的温度,“但是,还不够。”
她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对裴逸的称呼有所不对。
随着她话音落下,魔镜特异点的核心,那面被【生忌】侵蚀的古镜骤然光芒大盛,融入到她的体内!
一股无形的、源于【记录】与【映照】的规则之力,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帝都所有的避难所!
她的【记录】能完完全全的记下高阶神称以下的人以及普通的规则,而【映照】能将其完整的复现。
避难所内,惊魂未定的人们正相互安慰。
突然,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在他们面前,一个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镜像,悄无声息地浮现。
这些镜像的脸上,带着与他们截然相反的、冰冷而诡异的笑容。
“那……那是什么?!”
“是我的……幻觉吗?”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那些镜像动了。
他们完美地复制了本体的所有能力、战斗技巧,甚至连下一步的动作都了如指掌。
“啊!”莉莉安发出一声惊呼,她刚凝聚起一柄水枪,对面的【镜像·莉莉安】已经用同样的方式,从一个更刁钻的角度,刺向了她的身体。
林雅然搭弓引箭,箭矢尚未离弦,另一支一模一样的箭矢已经精准地射中了她的手腕,剧痛让她再也握不住长弓。
猝不及防的偷袭,完美的预判。
避难所内瞬间乱作一团。
镜像们利用本体最熟悉也最无法防备的方式,发动了致命的攻击。
一时间,惨叫声、惊呼声、兵刃碰撞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地板。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之中,一道身影,如同一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月光,悄然出现在其中一个最大的避难所中央。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素雅长裙,戴着兜帽和口罩,将自己的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她不被任何人注意,更重要的是,她没有被【映照】出镜像。
她,是被这个世界遗忘的夏艾琳。
夏艾琳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发出痛苦呻吟的人们,眼中难过而伤心。
她伸出手指,用一枚不知从何而来的别针,毫不犹豫地刺破了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
她闭上眼,将那滴血珠轻轻甩出。血珠在空中化作一片血雾,如同春日最温柔的细雨,无声无息地洒落。
奇迹发生了。
被血雾触碰到的伤者,无论是被刀剑贯穿的重伤,还是被魔法灼烧的焦痕,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那些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脸颊,迅速恢复了红润。
一个刚刚被自己镜像一剑穿心的男人,茫然地看着胸口瞬间愈合的伤口,又看了看地上那滩属于自己的血迹,大脑空白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反击。
夏艾琳没有停下,因为她不被世界所记录,所以避难所的防御魔法与规则对她而言形如虚设。
她走向下一个避难所,再次刺破指尖,洒落生命的甘霖。
她的脸色,随着血液的流失,变得越来越苍白,脚步也开始有些虚浮。
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坚定。
她不断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让这条本不该存在的生命散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
夏悠柠正艰难地抵挡着自己镜像的猛攻,突然,一股熟悉到让她心脏一颤的力量拂过身体,将她手臂上刚被划开的伤口瞬间抚平。
是母亲……
她猛地转头,透过避难所的窗户,恰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正踉跄着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但她没有喊出声。她只是咬紧了嘴唇,眼中含着泪光,将所有的担忧与不舍尽数咽下,转身,用尽全力,一记凝聚了所有怒火与决心的火龙轰向了自己的镜像。
妈妈,这是你的选择。
我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帝都上空,孤月清晰地感知到了下方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那些镜像一个个被治愈,看着那道顽强穿梭于各个避难所的身影,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但很快,这份讶异便化为了然,她知道那个人,夏悠柠的母亲,夏艾琳,也知道她们都受到过神策诡谋的帮助。
原来如此。
连这种“不存在于世界”的异类都准备好了吗?
孤月没有感到挫败。
毕竟这位对手,最擅长的就是篡改别人的剧本。
“真不愧是……老师。”孤月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杂着敬佩与战栗的复杂情绪。
既然如此,那第一幕的热身,就到此为止吧。
孤月缓缓抬起双手。
下方,所有避难所内,那些镜像们的身体同时化作点点光斑,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冲天而起。
无数道流光,汇聚成一条璀璨的光之长河,从四面八方,尽数没入孤月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