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时钟塔。
这座耸入云霄的古老建筑,是帝国的象征,也是时间的守望者。
塔顶那面巨大的魔法时钟,千百年来精准地记录着帝国的每一次呼吸,冰冷而忠诚。
此刻,时钟塔的顶端,距离指针指向午夜零点,只剩下最后三分钟。
皇女,赛琳·维罗妮卡被闪烁着不祥黑光的魔法锁链紧紧束缚在巨大的钟摆之下,纤细的手腕早已被勒出深红的痕迹。
她的存在若有若无,仿佛不存在于这片时空。
晚风掠过塔顶,吹起她略显凌乱的金色长发,却吹不散她眉宇间那抹倔强与不屈。
她没有哭,也没有求饶。作为帝国的皇女,她骨子里流淌着维罗妮卡家族的高贵与骄傲。
可当她透过冰冷的护栏,俯瞰脚下那片为她诞辰而点亮、却仿佛遥不可及的璀璨城市时,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楚与孤独仍悄然攫住了她的心脏。
这本该是她最幸福的夜晚。
赛琳用力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将最后一丝软弱逼回心底。
她只是在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近乎祈祷般地默念着那个名字。
那个帝国所有人,在最绝望时会呼喊的名字。
那个她儿时一直仰慕的英雄。
裴逸……
你会来吗?
时间,在死寂的恐惧中,一秒一秒地残酷流逝。
当分针与时针即将重合的刹那——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骤然出现在时钟塔的顶端。
风似乎停滞了一瞬。
他依旧穿着那身与周遭魔法与钢铁格格不入的简单休闲服,神情平静,仿佛只是信步踏入自家的庭院。
几名辉组织的留守人员甚至没能看清来人的模样,只觉一道微风掠过喉间,意识便已沉入永恒的黑暗。
裴逸甚至没有侧目。
他的目光,自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只落在一个人身上。
他一步步走向赛琳,靴底轻叩地面,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塔顶,敲打在赛琳的心上。
她怔怔地抬头,几乎忘了呼吸,只看着那道身影穿越黑暗,如同斩开荆棘的利刃,径直来到她的面前。
他看着她身上那扭曲蠕动着黑光的魔法锁链,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真难看。”他低声说。
随后,他伸出手指,在那由纯粹恶意与诅咒凝结而成、足以困缚巨龙的锁链上,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繁复冗长的咒文。
那坚不可摧的锁链,就如同遇阳春之雪,发出一声细微的、近乎呜咽的嘶鸣,瞬间消融、蒸发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强大的束缚力骤然消失,赛琳早已僵硬发麻的身体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然后,她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清冽干净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却奇异地让她所有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睫羽上还沾着细微的湿气,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邃平静的眼眸里,那里面仿佛盛着整片无垠的星海,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狼狈却惊愕的模样。
是他。
他真的来了。
并非幻梦,不是绝望中的臆想。
就像童话中的英雄那样。
就像她想象中的白马骑士那样。
斩破黑暗,驱散阴霾,如此真实地降临在她的面前。
咚——
第一声午夜的钟声,恰在此刻轰然响起。
古老而浑厚的钟鸣,庄严地穿透沉沉夜色,涟漪般荡向整个皇都。
咚——
第二声钟鸣紧随而至,仿佛直接敲在赛琳的心房之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也将她从巨大的、不敢置信的惊喜中彻底敲醒。
脸颊后知后觉地泛起滚烫的热度,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下沉稳的心跳,与自己那完全失序的、剧烈擂动的心跳形成了鲜明对比。
咚——咚——咚——
钟声一声接着一声,不疾不徐,一共十二响,宣告着旧日的终结与新岁的开端。
赛琳的心跳也追随着钟声,一声比一声更重,一声比一声更滚烫。
无数话语争先恐后地涌上舌尖——想问他如何找到这里,想问他是否遭遇危险,想感谢他的再次相救……
可所有的言语都被汹涌的情绪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眼底再也无法抑制的、氤氲而起的水汽,模糊了眼前人的轮廓。
当第十二声钟鸣的余韵还在夜空中悠悠回荡,世界仿佛沉浸在一片温柔的静谧之中时,她看见裴逸微微低下头。
他看着她,看着眼前这个金发凌乱、衣衫破损、眼眶通红却依然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与倔强的少女,唇角极真实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
然后,他用一种平静温和的嗓音,对她轻声说道:
“生日快乐。”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却像一道最精准也最温柔的魔法,瞬间击穿了她所有强筑的心防,瓦解了她所有伪装的坚强。
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无声地滚落下来。
她先是小声地抽泣,随即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最终演变成彻底的、宣泄般的放声大哭。
她不知道,为了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祝福,眼前的男人到底扫清多少阻碍,才走到她的面前。
她只知道,在她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刻,他来了。
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他用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带来了她或许自己都未曾敢再奢望的礼物。
所有的恐惧、委屈、后怕,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排山倒海的感动与一种陌生而炽热的心动,将她彻底淹没。
她伸出仍带着锁链勒痕的、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抓住了裴逸的衣角,仿佛抓住救命的浮木。
将泪水纵横的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哭得像个迷路已久终于归家的孩子。
裴逸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有些生疏地、轻轻落在她抽动的背上,笨拙地拍了两下,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过了许久,赛琳的哭声才渐渐歇止,只剩下细微的、一抽一抽的啜泣。
她不好意思地抬起那张梨花带雨、鼻尖都哭红了的脸,刚想鼓起勇气说些什么,却敏锐地发现裴逸的眉头骤然锁紧。
他的目光倏地投向帝都的方向。
在那里,一股股恐怖的能量波动正冲天而起,魔法的辉光与不祥的血色交织,将半个夜空渲染得如同炼狱。
最重要的是一个特异点如同肿瘤般,迅速扩张。
“看来,那边也挺热闹的。”裴逸叹了口气,脸上的柔和瞬间收敛。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赛琳,抬手极其自然地地拍了拍她的头顶,语气不容置疑:“你在这里等着,哪也别去,我去去就回。”
在原地留下保护措施后。
他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流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着皇宫激射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赛琳怔怔地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微湿的发梢,脸上泪痕未干。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住仿佛还残留着那轻柔触感的发顶,又望向那人消失的方向。
片刻后,嘴角难以自抑地、一点点地向上扬起,最终绽放出一抹无比灿烂而明媚的笑容,比脚下皇都所有的灯火加起来还要耀眼。
这是她十八年来,收到的,最好的、最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