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岁渐长,姐姐与哥哥的欺凌并未因时间流逝而收敛,反而愈发变本加厉,手段也从孩童时代的推搡撕打,逐渐变得更为阴损和刻毒,充满了精神上的凌虐。
母亲的刁难则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常态,言语间的讥讽与漠视如同冬日里细密的针,不见血,却寒冷刺骨。
后来她从仆人们的风言风语中听说,她并不是那个女人真正的女儿。
而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看她的眼神与看待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并无区别。
她偶尔被允许穿戴整齐地带到某些宴会上,像一件精致的摆设,沉默地坐在角落,听着父亲与旁人谈笑风生。
话语间隐约透出将她作为政治联姻或换取某种利益的筹码的意图。
她听得懂,但她不再有任何反应。
内心的麻木如同厚重的茧,一层层将她包裹,隔绝了绝大部分的痛苦,却也隔绝了所有生的气息。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灰暗之中,雨霜月心中仍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最后一块微小的、也是唯一的净土——那个收藏着所有破损玩偶的柜子。
夜深人静时,她会打开柜门,看着那些缝缝补补、伤痕累累的玩偶们。
那是她的“真心”,也是在这片庄园内唯一能与之相处的“朋友们”。
她会极轻地触碰它们,偶尔低声诉说白日里无法言说的压抑。
它们是唯一不会嘲笑她、伤害她、背叛她的存在,是她与世界之间最后一道脆弱的、却温暖的屏障。
这卑微的寄托,无声地证明着她内心最深处尚未完全冰冷的一隅。
然而,就连这最后的光亮,也终究被无情地碾碎了。
不知是谁发现了她的秘密角落。
那日她回到房间,发现柜门被强行撬开,里面空空如也。
恐慌,一种久违的、尖锐的情绪,猛地刺穿了她麻木的外壳。
她发疯似的寻找,最终在后院焚烧垃圾的炉膛边,看到了他们——她的哥哥、姐姐,还有几个旁支人员。
正嬉笑着将她那些视若珍宝的玩偶一个个投入熊熊烈火中。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那些粗糙的布料和棉絮,将它们迅速吞噬、卷曲、化为焦黑的灰烬。
她的“真心”被彻底焚烧殆尽。
她的净土被残忍地付之一炬。
母亲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冷眼旁观,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弧度。
父亲恰好经过,目光扫过那冲天的火光和僵立原地、面色死白的雨霜月,只是漠然离去。
一直支撑着她没有彻底沉沦的那根细若游丝的弦,在这一刻,砰然断裂。
雨霜月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没有哭,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她只是看着那跳跃的火焰,看着那些承载着她所有微弱情感寄托的玩偶们化为飞灰。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回那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
从那一刻起,真正的雨霜月,仿佛随着那缕青烟,一同死去了。
剩下的,只是一具完美空洞的躯壳。
她变得更加沉默,几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眼神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微澜,变得如同玻璃般剔透却无神。
她不再反抗,不再躲避,对任何指令都机械地执行,仿佛一个没有灵魂、任人摆布的傀儡。
父亲将她当做博取利益的工具,她接受;母亲刻意刁难惩罚,她承受;哥哥姐姐变着花样的折辱,她无视。
她存在,却仿佛不存在,对欺辱全然麻木,对命运逆来顺受。
但她的绝对顺从和死寂,似乎仍未能让某些人满足,反而使她显得更加“碍眼”。
母亲精心设计,兄姐欣然充当帮凶,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将她骗至人迹罕至的阴寒彻骨的深潭边。
“你就安心在这里‘休息’吧,我的好妹妹。”姐姐的笑容甜美而恶毒。
哥哥在一旁不耐烦地推了一把:“跟她废什么话!”
这是她被狠狠推下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冰冷的力道袭来,她像一片毫无重量的枯叶,轻飘飘地坠入那漆黑冰冷的潭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吞噬了她。
她甚至没有挣扎,只是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水面之上扭曲的人影逐渐模糊、消失。
刺骨的寒意疯狂地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意识迅速模糊。
然而,预想中的窒息与死亡并未如期而至。在沉入潭底的过程中,一股奇异至极的、源自寒潭本身的古老力量包裹了她。
极致的寒意并非将她溺毙,而是将她的一切生命活动与意识彻底凝固、封存。
她的身体与时间一同,被冻结在了万古不化的玄冰深处,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外力破开了玄冰,将她从永恒的沉睡中唤醒。
解封后的躯壳依然年轻,内心的冰河世纪却似乎永无尽头。
她依然感觉不到喜怒哀乐,世界于她而言只是一片无声的灰白,她仿佛仍是一个精致的偶人。
她在原始森林中生活了一段日子,为了生存下去她必须战斗。
至于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还要一直活下去,她不明白,也没去想。
或许只是因为没人向她下达去死的命令。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机械的活着。
直到她调动起体内沉寂的力量,直到她在战斗中将自身力量推向极限,感受着那股炽热而狂暴的能量在经脉中奔涌、碰撞、爆发——
只有在那种濒临极限的时刻,一种奇异的、灼热的、近乎撕裂般的波动,才会从灵魂深处那被厚厚玄冰封锁的废墟之下,隐隐传来。
只有在那力量奔腾到极致、几乎要冲破躯壳的瞬间,她才能模糊地触碰到一丝……感觉。
一种冰冷的灼热,一种死寂的轰鸣,一种虚无的实感。
那是在绝对麻木中,唯一能证明她存在的震颤。
她想变强,不是为了生存,也不是为了复仇。
变强成了她唯一能用以凿开内心坚冰,确认自己并非彻底虚无的凿子。
是她在这片情感的绝对零度中,能感知到的、关于“自我”存在的、唯一微弱却强烈的回响。
只有不断变强,不断触及更高的力量层次,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地,短暂地触摸到那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