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茶室老婆婆——后来得知她名叫梢,是社奉行最信赖的老仆之一——穿过那道隐蔽的移门,是一条幽暗而曲折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斑驳的木质墙壁,仅有几盏昏黄的壁灯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陈年茶叶的香气,与外面花见坂的喧嚣隔绝开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梢婆婆的脚步轻而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将空和派蒙引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和室前,轻轻拉开纸门。
和室内光线柔和,陈设简洁雅致。一张矮几,几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角落的香炉正升起袅袅青烟。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早已端坐在矮几旁的那道身影。
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精致的容颜在柔和的光线下宛如人偶,淡紫色的眼眸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蕴藏着万千思绪。正是社奉行大小姐,白鹭公主——神里绫华。她的身旁,站着笑容爽朗、腰间佩刀的托马。
“旅行者,派蒙,一路辛苦了。”
神里绫华微微躬身行礼,声音温柔而悦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能在鸣神岛与二位重逢,实属万幸。”
“神里小姐!托马!真的是你们!”
派蒙惊喜地飞上前,“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空也松了口气,恭敬回礼:“神里小姐,托马先生,久违了。”
能在敌营腹地见到熟悉且可信赖的盟友,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梢婆婆无声地退下,拉上了纸门,将空间留给他们。
托马热情地为空和派蒙斟上热茶,茶香沁人心脾。短暂的寒暄后,气氛很快变得严肃起来。
“旅行者,你们在离岛的遭遇,我们已通过渠道知晓。”
神里绫华神色凝重,“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如今对异乡人的排查极为严苛,尤其是……与你特征相符的‘金发旅人’。深渊教团的介入,更是让情况复杂百倍。”
她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的鸣神岛,表面在将军大人的‘永恒’之下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汹涌。眼狩令推行至今,已有数百枚神之眼被收缴,存放于千手百眼神像之上。失去神之眼的人,轻则浑浑噩噩,重则……性情大变,甚至遗忘毕生所求。”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显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或其他相识之人的遭遇。
托马补充道:“九条裟罗在藤兜砦败退后,声望受损,但天领奉行内部支持将军‘永恒’理念的势力依旧占据主导。他们正在踏鞴砂构筑新防线,同时加大了对内部‘不稳定因素’的清洗力度。”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神里绫华。
空明白了,神里家作为三奉行中态度相对温和的一派,在如今的鸣神岛,处境也颇为艰难。
“我们收到海只岛的消息,知晓你们摧毁了邪眼工厂,并取得了关键的胜利。”
神里绫华看向空,目光中带着敬佩与感激,“这无疑沉重打击了愚人众的阴谋,也为我们在这里的行动创造了些许空间。”
神里绫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低沉而困惑:“但是,旅行者,我始终无法理解。将军大人她……为何要推行如此严苛的‘永恒’?眼狩令,锁国令……这些政策,真的能带来永远的安宁吗?还是说……这只是一种……对‘失去’的恐惧?”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那是一扇伪装的窗户,外面依旧是墙壁,但她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外面的世界。“我曾读过许多古籍,五百年前的‘灾厄’给稻妻带来了巨大的创伤。将军大人亲历了那一切,失去了许多重要的友人……包括我的先祖,也曾侍奉过的狐斋宫大人。”
她转过身,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有时会想,将军大人所追求的‘永恒’,是否并非静止不变,而是……一种试图将最珍视的事物永远定格在某一刻的……执念?因为害怕再次失去,所以拒绝一切变化,哪怕这种变化是生机,是希望?”
这个角度让空和派蒙都陷入了沉思。雷电将军的形象,从一个冷酷无情的统治者,隐约变成了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去、因恐惧而走入极端的孤独神明。
“所以,你并不想推翻将军?”空问道。
“推翻?”
神里绫华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我从未想过。我依然敬仰将军大人,相信她守护稻妻的初衷。我所希望的,是能有机会……与她对话,让她看到眼狩令带来的痛苦,让她明白,稻妻的‘永恒’,不应该建立在剥夺子民梦想的基础之上。”
她的目光灼灼地看向空:“而这,正是我们需要你的原因,旅行者。”
“需要我做什么?”
空问道。他知道,神里绫华找他,绝不仅仅是倾诉烦恼。
“眼狩令的推行,由天领奉行执行,但其最终的裁决权,理论上仍属于将军大人。”
神里绫华解释道,“按照古老的仪轨,若有人能通过‘千手百眼’的试炼,证明其愿望足以撼动‘永恒’,便拥有一次直面将军,提出谏言的资格。”
“千手百眼试炼?”派蒙好奇地问。
“嗯。”
托马接口道,“这是传说中古老的仪式。具体内容已不可考,但核心在于‘汇聚万千愿望,凝望不变永恒’。我们社奉行暗中调查发现,天领奉行在收缴神之眼的过程中,似乎也在暗中进行某种筛选……或许,他们也在为某种‘仪式’做准备。”
神里绫华走到矮几旁,取出一卷古朴的卷轴,缓缓展开。上面绘制着天守阁的简图,以及一条蜿蜒向上、标注着特殊符号的路径。
“我们认为,想要真正理解将军的‘永恒’,甚至获得与她对话的机会,关键可能在于那座收纳了所有被收缴神之眼的千手百眼神像,以及神像背后,通往天守阁最高处的‘一心净土’的路径。”
神里绫华指向卷轴上的路径,“但这条路,被将军的意志封锁,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她看向空,眼神充满了期待与恳求:“旅行者,你并非稻妻之人,你的愿望源于星海之外,不受此地道则完全束缚。或许……你是唯一有可能突破封锁,触及神像,甚至……感知到‘一心净土’存在的人。”
“我们希望你能帮助我们,调查千手百眼神像的秘密,找到那条通往对话的可能之路。”
神里绫华深深鞠躬,“这不仅是社奉行的请求,更是……无数被夺走愿望之人的期盼。”
就在这时,和室一角的某个不起眼的风铃突然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并非风吹引起的震颤声!
托马脸色微变,立刻起身走到墙边,耳朵贴上去仔细倾听片刻,随即对神里绫华低声道:“小姐,外面有‘客人’来了,是奥诘众的巡逻队,似乎在例行抽查附近商铺。”
神里绫华神色不变,只是轻轻点头:“梢婆婆会应付。我们长话短说。”她示意空和派蒙不必紧张,但气氛已然多了一丝紧迫感。
“调查神像之事,需从长计议,贸然接近极易打草惊蛇。”
神里绫华快速说道,“在此之前,旅行者,你需要先在花见坂立足,并熟悉鸣神岛的环境。我们会为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作为掩护。”
她取出一枚刻有椿花纹样的木牌递给空:“这是‘椿之印’,凭借它,你可以在花见坂的‘长野原烟花店’找到宵宫,她会为你提供必要的帮助。宵宫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她家世代经营烟花店,人脉广阔,且对眼狩令深恶痛绝。”
“另外,”
托马插话道,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花见坂的市井之间,藏着许多故事。不妨多听听,多看看,尤其是关于那些‘失去’了什么东西的人的故事。那些碎片,或许能拼凑出‘永恒’的另一面。”
显然,这既是保护,也是进一步的调查任务。
璃月,绝云间之巅。钟独立于云海之上,手提一壶清茗,自斟自饮。清冷的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袂。
忽然,他执壶的手微微一顿,壶中倾泻出的茶水在杯中漾起一圈奇特的涟漪,仿佛映照出某个被无数愿望聚焦的神像之影。
“一心……净土……”
他轻声念出这四个字,金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以众生之愿,铸永恒之笼?抑或是……以永恒之念,囚己身之心?”
他仰头将杯中茶饮尽,目光仿佛穿透层层云海,看到了稻妻那被雷光笼罩的天守阁。
“影啊……数百年孤守,汝所见之‘永恒’,究竟是世界的真相,还是……心狱的倒影?”
他的叹息融入风中,无人得闻。“那异乡的旅者,或将成为叩响汝心门之石。只是不知,门开之后,所见是解脱,还是……更深的沉沦。”
短暂的警报解除,奥诘众的巡逻队并未发现异常,离开了附近区域。和室内的紧张气氛缓和下来。
神里绫华和托马将空和派蒙送到茶室后门,这里通向一条更加隐秘的小巷。
“旅行者,派蒙,万事小心。”
神里绫华再次叮嘱,“在鸣神岛,社奉行无法像在海只岛那样明目张胆地提供保护,一切需靠你们自己随机应变。”
“放心吧,神里小姐!”
派蒙挥舞着小拳头,“我们可是经验丰富的旅行者了!”
空握紧了手中的椿之印木牌,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从花见坂开始调查。”
“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神里绫华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暖而充满希望,“愿我们下次见面时,能离答案更近一步。”
告别神里绫华和托马,空和派蒙走出小巷,重新汇入花见坂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远处,长野原烟花店的招牌依稀可见。
新的调查,始于这繁华街市的一角。千手百眼神像的秘密、雷电将军的“永恒”、以及通往“一心净土”的道路,都等待着空去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