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归离原后,戴因斯雷布将空带到了层岩巨渊外围一处隐秘的、废弃的千岩军哨所。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派蒙也罕见地安静,缩在角落,担忧地看着失魂落魄的空。
空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荧对峙的画面——妹妹那冰冷的眼神、决绝的话语、以及那毫不留情的攻击。每一次回想,都像有一把钝刀在切割他的心脏。寻找了那么久,重逢竟是如此局面。愤怒、悲伤、不解、还有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戴因斯雷布沉默地处理着自己手臂上一道被深渊侵蚀的伤口,动作熟练却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他看了一眼空,打破了沉默,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第一次直面血亲的‘背叛’,滋味不好受吧。”
空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那不是背叛!她只是……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一定有什么苦衷!”
戴因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带着嘲讽,也带着一丝自嘲:“苦衷?坎瑞亚的亡魂,哪个没有苦衷?但选择拥抱深渊,便是选择了与整个世界为敌,包括……曾经的亲人。这就是现实,旅行者。”
“我不会放弃她!”
空猛地站起,声音坚定,“我一定会把她从深渊里拉回来!”
戴因静静地看着他,那只蓝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很遗憾,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了。你的目标是‘拯救’,而我的目标是‘净化’。道不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破损的斗篷,“我要去追查激流那一派的动向。你好自为之。”
他没有道别,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哨所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戴因的话很残酷,但却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拯救与净化,一字之差,却可能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失魂落魄地回到璃月港,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朋友们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体贴地没有来打扰。直到傍晚,往生堂的仪倌小妹送来口信,说钟离先生请他过去一叙。
往生堂后院,钟离正坐在石桌前,慢条斯理地烹着一壶新茶,茶香袅袅,沁人心脾。胡桃不知又跑去哪里热闹了,院子里十分安静。
“坐。”
钟离示意空坐下,为他斟了一杯热茶,“看你的神色,此行……并不顺利。”
空捧着温热的茶杯,感受着那丝暖意,连日来的压抑和痛苦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深吸一口气,将归离原发生的一切,包括与荧的对话、战斗,以及戴因的离去,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钟离。
钟离静静地听着,期间没有打断,只是偶尔为空的茶杯续上水。他那金珀色的眼眸深邃如古井,仿佛能容纳世间一切悲欢。
待空说完,钟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而充满力量:“血亲对立,理念相悖,确实是世间至痛之事。”
他顿了顿,看向空:“你可知,为何摩拉,能成为提瓦特通用的货币?”
空一愣,不明白钟离为何突然问这个。
“因为‘契约’。”
钟离自问自答,“摩拉之上,承载的是‘信任’与‘共识’。信任其价值,共识其规则。此乃璃月,乃至提瓦特商贸繁荣之基石。”
“而你的妹妹,荧,”
钟离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她所否定的,正是这份由‘契约’构筑的秩序。她认为这是‘虚假’,是‘谎言’,欲以深渊之力,重塑乾坤。此志,不可谓不宏大,亦不可谓不……危险。”
空的心揪紧了。
“然,”
钟离的语气又缓和下来,“否定秩序易,建立秩序难。深渊之力,充满不确定性与毁灭性,以其为基石,恐非重建,而是……彻底的湮灭。你欲救她,并非错事。但救她之法,并非一味否定她的选择,或强行将她拉回你认定的‘正途’。”
“那我该怎么做?”空急切地问。
“理解她。”
钟离直视空的双眼,“理解她为何如此选择,理解她所经历的痛苦与绝望,理解她所追求的‘真实’究竟为何物。唯有理解,方有可能找到沟通的桥梁,找到那条……或许存在的、不同于毁灭的第三条路。”
“这需要力量。”
钟离继续说道,“不仅是战斗的力量,更是智慧的力量,阅历的力量,以及……足以让她正视你的力量。你现在的力量,在她眼中,或许还不足以让她停下脚步,聆听你的声音。”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空混乱的思绪清晰了许多。是的,他现在冲上去,除了再次被妹妹“送走”,什么也改变不了。他需要变得更强,需要更了解这个世界,需要找到能真正与妹妹对话的资本。
“我明白了,先生。”
空的眼神重新燃起了斗志,“我需要继续旅行,去见识更多的国度,获得更多的力量与智慧。”
钟离微微颔首,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稻妻,雷神巴尔泽布治下之国度,如今正奉行‘锁国令’与‘眼狩令’,其地脉与规则与璃月大相径庭。那里,或许有你需要的答案,也是你磨练自身的绝佳之地。”
他从袖中取出两件物品。一件是一枚暗金色的、刻有璃月山河纹样的令牌,另一件是一小袋闪烁着微光的金色沙砾。
“此令牌,乃我以旧日人情,向‘南十字’船队北斗船长所求的信物。持此物去找她,她或可助你突破雷暴,抵达稻妻。”钟离将令牌推给空,“而这袋‘尘世之砂’,乃我闲暇时凝练,蕴含一丝磐石之意。若在稻妻遇生死危机、心神即将被永恒禁锢之时,可将其洒出,或可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这又是两份沉甸甸的赠礼!空郑重接过,心中充满感激:“先生,您为何如此帮我?”
钟离端起茶杯,目光望向庭院中那株古老的银杏树,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与未来:“旧友所托,是一因。璃月承平,是一因。但更重要的,是吾……也想看看,你这颗来自星海之外的‘变量’,最终能否为这个停滞的世界,撞出一线新的可能。”
他的话语平淡,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重量。空瞬间明白,钟离先生在他身上看到的,远不止是一个寻找妹妹的旅行者。
离开往生堂,空又收到了凝光的邀请。群玉阁上,凝光屏退左右,只留刻晴在场。
“旅行者,事情的大致经过,我们已经知晓。”
凝光开门见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与血亲兵戎相见,实乃人间惨事。璃月七星,对此深表同情。”
刻晴也开口道:“若有需要,总务司可以动用一些力量,在暗处帮你留意深渊教团的动向。”
空摇了摇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这是我自己的路,需要我自己去走。”
凝光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欣赏之色:“既然如此,我们便以朋友的身份,为你饯行。”她取出一份密封的卷宗,“这是总务司情报网能收集到的、关于稻妻现状的最新资料,包括锁国令下的几条隐秘航线、雷暴区的规律、以及一些……可能对你有帮助的当地联络点。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这份情报的价值,无可估量!空再次深深感谢。
“旅行者,”
凝光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华灯初上的璃月港,“璃月,永远是你的朋友。无论你走到哪里,遇到何种困难,记住,这里有一盏灯,永远为你而亮。”
刻晴也走上前,递给他一枚刻有雷纹的紫水晶护符:“这是我早年游历时所得,据说产自稻妻的鸣神岛,带着它,或许能让你更容易被那里的地脉接纳。保重。”
朋友的祝福与支持,如同暖流,滋润着空因妹妹之事而千疮百孔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空和派蒙好好享受了在璃月最后的时光。他们在万民堂大快朵颐,香菱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饯行宴”;行秋和重云送来了精心挑选的游记和驱邪符箓;辛焱和云堇合作了一场小型的告别演出;就连不卜庐的白术,也送了不少珍贵的丹药。
夜晚,空独自一人再次走过吃虎岩的喧嚣,绯云坡的繁华,玉京台的庄严。他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朋友的笑脸,都深深印在心底。璃月,这个他踏入提瓦特大陆后停留最久的地方,已经成了他第二个家。
在空准备离开的前夜,璃月港外孤云阁的最高处,一个身影悄然独立。
钟离负手而立,海风吹动他的衣袂。他并非以凡人之躯在此,而是一道凝聚的岩元素投影,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他的目光,跨越海面,遥望着璃月港的万家灯火,也望向南方那片被永恒雷暴笼罩的海域。
归终的虚影在他身旁缓缓浮现,带着一丝担忧:“就这样让他去稻妻了?那边的情况,比璃月复杂得多。影那孩子……已经钻牛角尖很久了。”
钟离的目光深邃:“温室之花,经不起风雨。他需要更严酷的磨砺,才能更快地成长。稻妻的‘永恒’之局,正是检验他心性与能力的试金石。”
“你就不怕他……折在那里?”
“若连影的‘永恒’都无法打破,他又如何能撼动深渊,改变他妹妹的命运?”
钟离的语气平静却笃定,“况且,我留下的后手,足以保他性命无虞。至于能否破局,就看他的造化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稻妻的‘神之心’……也是棋局上的一子。博士的触角,似乎也已经伸向了那里。让这孩子去搅动一番,或许能看清更多暗流。”
归终轻叹一声:“你还是老样子,算计得这么深。”
“契约已成,落子无悔。”
钟离的投影缓缓消散,最后留下一句低语,融入海风之中,“接下来,该轮到……‘将军’落子了。”
告别之日终于到来。码头上,朋友们都来送行。香菱塞给空一大包零食,行秋和重云用力挥手,辛焱的摇滚乐为启航助威……场面温馨而感人。
“空!派蒙!一定要保重啊!等你们回来,我再给你们做新菜!”香菱喊道。
“一路顺风!”众人齐声祝福。
空和派蒙登上了南十字船队的旗舰——死兆星号。船长北斗大姐头豪爽地拍了拍空的肩膀:“哈哈!钟离先生介绍来的客人?放心!老娘的船,一定能冲破那狗屁雷暴,把你们平安送到稻妻!”
巨大的船帆扬起,死兆星号在众人的目送下,缓缓驶离了璃月港。
空站在船舷边,望着渐渐远去的、如同明珠般璀璨的璃月港,心中百感交集。有离别的伤感,有对前路的忐忑,但更多的,是坚定的决心。
“下一站,稻妻!”
派蒙飞到他身边,既兴奋又紧张。
空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剑和钟离赠予的信物。妹妹,等着我。无论你在哪里,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带你回家!
死兆星号劈波斩浪,向着南方那片电闪雷鸣的海域,义无反顾地驶去。璃月篇,在此正式落下帷幕;而更加波澜壮阔的稻妻篇,即将拉开序幕。